然而榮海的話沒說完，就看見凌奶奶踉踉蹌蹌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誠哥，誠哥，你終于來見我了……”
榮海一愣，因為凌奶奶看著他的眼神根本就不對，也不聚焦，與其說是看他，倒不如說是透過他看到了別人。
旁邊負責照顧凌奶奶的傅同志解釋道：“老同志又犯糊涂了，這些年她經常這樣，偶爾就會犯糊涂，記不清事。”
傅同志是一直跟在凌奶奶身邊照顧的，對老同志的情況再清楚不過，老同志早年經歷了親人離世的痛苦，后來為了崇高的事業艱苦戰斗，到底是遭受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打擊，早些年還好，年紀越大精神越差。
這個情況榮海是不清楚的，心里焦急又心痛，他這趟出來不只為了他自己，沈家那邊還在等著消息，可眼前看到的凌奶奶的狀態。
“那……”
“誠哥，我很久沒吃你做的紅燒肉，走，咱們去灶房燒肉。”
凌奶奶突然拉著他往屋子里走，老人年紀大了，步履蹣跚，面上卻精神奕奕，眼里甚至還有異樣的光彩，像是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榮海縱然心里著急，到底不忍心拒絕老人，跟著去了后邊，好在后面有個小廚房，肉雖然沒有備著，但這邊有食堂，傅同志去食堂那邊勻了一塊五花肉回來。
榮海的廚藝一般，但一道紅燒肉還是會煮的，凌奶奶就在旁邊看著，聞著肉香還會搓搓手，等揭開鍋蓋剛把肉盛到碗里，老同志就迫不及待伸手抓了一塊放進嘴里。
一旁，傅同志看的眼里也是含著淚花，“老同志已經很久沒這么開心過。”
榮海把肉端到外面桌上，凌奶奶對著一碗紅燒肉開始吃飯。
“你照顧老同志多年，我能不能向你打聽件事，老同志當年是不是還有兩個孩子下落不明？”
傅同志很驚訝，“我并不曾聽說過這事。”
榮海一愣，難道真的是搞錯了？
他又有些失望，這一趟跑這么遠本來以為幾乎是十拿九穩的事，沒想到并不是。
傅同志雖然跟在凌奶奶身邊多年，卻也是和平年代之后的事了，更早之前的事她的確不清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榮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合適，總不能上來就直接說他懷疑老同志是他親媽？
怕不是要被人用掃帚打出去！
好在他腦筋轉的也快，不能明說但還是能說當年的事，因此他便簡單說道：“是這樣，當年在安南縣有兩個孩子，是戰爭年代革命戰士留下的孩子，當時情況復雜，這兩個孩子被村民養大，如今一晃已經過去四十六年，這兩個孩子想要找回他們的親生父母。”
“你懷疑那兩個孩子是凌老同志的孩子？”傅同志也不傻，榮海既然找上門來，肯定有原因。
榮海正要說話，卻被另外一道顫抖的聲音打斷。
“埋了，埋了……”
榮海心中大驚，“您說什么埋了？”
凌奶奶整個人都在發抖，“孩子，孩子，埋了，埋了……對不住，對不住，”
榮海久久看著凌奶奶，一時間不知道該是震驚還是驚喜。
對上了，都對上了啊！
在梨花公社的時候，沈老漢和沈老太就說過，當年沈老漢的親爹正是在山上遇到革命戰士怕暴露行蹤要把剛出生的嬰兒就地埋掉，沈家的老太公出于好心把孩子抱回去養，那個孩子就是沈四海。
“凌老，什么埋了，你在說什么？”傅同志什么都不知道，只覺得奇怪。
凌奶奶眼里都是淚，這時候卻顯然醒過神來，茫然的看著門外火紅的花。
“我還有個孩子，還有個孩子的，他生下來就比小狗大不了多少，是個男孩，我看見了，都看見了的，可當時我們要躲敵人的追蹤，不能帶著他，誠哥、誠哥就把他抱出去埋了……”
傅同志同樣是女人，聽到這話頓時心都揪成了一團，母子連心啊，如果不是沒有其他辦法，哪個當母親的可以忍受把剛出生的孩子那樣、那樣……
她只是聽著就覺得難受。
榮海也難受啊，可難過之余心里或許也有一種釋然的情緒，一切都對上了，都對上了。
那個孩子就是沈四海啊！
沈四海犧牲十六年，留下妻子和一雙兒女受苦，如果他能看到這一幕，至少也會欣慰的。
榮海眼眶里都是淚，比起沈四海同志，他已經幸運許多了啊！
“那，老同志，你還記得接下來發生的事嗎？”
凌奶奶閉了閉眼，淚水順著她蒼老的面龐滑落，“后來遇到危險，誠哥帶著兩名同志去引開敵人，我剛生了孩子很虛弱，肚子很疼，又擔心誠哥的安危，再后來就昏了過去，等我醒來、醒來就在老鄉家里，我的戰友都不見了，誠哥也不見了……”
榮海明白了，難怪這么多年都沒傳出凌家找孩子的消息，大概是凌奶奶認為自己只懷了一個，而那個孩子已經被活埋了，她根本不知道那個孩子還活著，也不知道自己懷的其實是一對雙胞胎。
陰差陽錯，造化弄人哪！
如果不是沈月亮和孟瑤遇上，又有了葉玉梅認錯人的事在后。
有些事怕是要長埋地下了。
當即榮海也不再猶豫，見老同志精神還不錯，把他了解到的情況通通告訴老同志，當然，怕老同志一下接受太多事情緒太激動身體會受不了，所以榮海盡量放緩語氣慢慢的說。
饒是這樣，凌奶奶在聽到當年那個孩子也就是沈四海還活著的時候，還是激動的一口氣提不上來，就說馬上要去見那個孩子。
榮海只能遺憾的告訴他，那個孩子早就十六年前就已經犧牲了。
凌奶奶木然的跌坐回椅子里。
榮海又告訴她，沈四海雖然犧牲了，但留下了妻子和兩個孩子，如今都挺好的。
“真的，是真的嗎？”對凌奶奶來說，那個孩子是早就過世了的，她看了一眼就再也沒見過，根本沒想過那個孩子當時活了下來。
榮海點頭，“我知道這件事關系重大，您如果不信的話，可以往安南縣去一趟，當年抱孩子的人雖然去世了，但他的后代還在。”
“去，我肯定要去，傅蘭，馬上讓他們備車買票，我要去安南縣。”不管是真是假，凌奶奶都要親自走這一趟，不然她無法安心。
榮海也知道這事八九不離十，特別是沈四海的身份，但現在還有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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