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雄兔眼迷離 > 袍笏(一百一四)
  巳時中的陽光和霍云婉一般明艷,可惜這長春宮里油燈接著油燈,足有千百盞之多,昏黃燭火聚在一起,硬是將天邊金色壓了的暗淡無光。

  薛凌回正身子,附和道:“那真是皆大歡喜。”

  霍云婉理起一縷發絲,成足在胸的感嘆道:“瑞王殿下可比當今圣上還大些”,她忽而轉了口風,逗趣道:“太后都免不了抱怨一兩回,兒大不由娘,她是管不住皇帝了。”

  說罷揮了揮手道:“早些兒回去,莫擔憂蘇家那蠢貨,她怕不是還當隱佛寺是她蘇家開的吶。”

  薛凌跟著含笑點了頭算是默認霍云婉所言,卻并沒起身急著走,而是道:“我想找個人,不過從未聽到過有關此人的消息,你可有什么法子。”

  “誰啊,這一天天的。”

  “黃旭堯”

  霍云婉狐疑看向薛凌,沉思片刻道:“找這人做什么,怕不是讓黃家藏到哪處富貴鄉去做英雄夢了”。話說完,她又上了點心,坐正了些,喃喃道:“黃旭堯........”

  薛凌打斷:“你也覺得該把此人找出來吧。”

  “黃旭堯.........是該把此人找出來”,霍云婉一歪頭,隨即道:“不過我與黃家素來沒多大干系,這個人自三年前就了無蹤影,要找怕是得廢一番功夫。我且留意著,你先回去,有信了便知會你,你還在那破宅子里住著吧,有事可直接去隱佛寺找慧安師傅。”

  薛宅確實簡陋,但說破宅子未免又太過貶低,薛凌竟未生起反駁心思,雖自己已在江府住著,但今兒看霍云婉的意思,是不會與江府等人一路。

  怕她不喜,便點頭稱是,想著回去了再在薛宅混些時日也無妨。臨走終是有些好奇,道:“這位慧安師傅究竟是你......還是蘇家。”

  霍云婉往門外看了一眼,回過頭來,難得語間有傷感:“自然是我的.....”。后頭兩字極輕微,薛凌懷疑自己是否有聽錯,可看霍云婉神色,她不好在追問。不過能確定慧安師傅是霍云婉的人也已經足夠了。

  霍云婉說的是:自然是我的......乳母。

  薛凌起身往外,霍云婉跟著雙手合十,赤足送她出了門,與慧安師太施禮念經。有侍女呈上一疊厚厚的經文,慧安接了后躬身回禮道:“娘娘功德無量。”

  二人再一路繞回祈福堂,隨即跟著宮人出了宮門。回去依然是苦行僧一般走路,快不得快,慢不得慢。薛凌有心想提前走,慧安師太卻充耳不聞,也不肯將那疊經文給她,只能一直隨行到了隱佛寺。

  仍是那幾間竹屋,薛凌幾乎是一把將僧衣扯了下來,轉身對著慧安道:“我的東西還我”。僧衣寬大招風,打斗極為不利,她手頭沒個東西握著,本就不安。現一經回到,再受不得這罪。

  慧安躬身將薄薄幾頁信紙遞給她,道:“施主稍安勿躁”。

  薛凌伸手接過來,慧安便退出了門外,量來是去取自己的匕首,薛凌便沒叫住她。隨手展開信粗讀了前兩頁,不外乎是霍家案與寧城事的牽連糾葛。

  隱佛寺不是熟悉的地方,這些東西又至關重要,薛凌不敢多顯露于人前,隨即塞進了懷里,打算回了江府再說。片刻有小尼姑呈了劍給她,道是慧安師太交代,已盡除戾氣,保佑施主遇難呈祥。

  薛凌接手過來收回袖里,經由小尼姑領了一路出隱佛寺,本是思量著要不要去蘇府走一趟。她當時不太想去,又怕蘇姈如起了疑心。雖霍云婉說的篤定,薛凌在外頭到底不敢冒險,她還有許多事要霍云婉幫忙。

  孰料離功德門還老遠,她便瞧見門口處孫婆婆提了大籃子香燭鮮果等物在給各佛祖雕像上供。說湊巧的話,這未免就太湊巧了些。

  料來是蘇姈如請來盯著的,薛凌也不避諱,大大方方走上前道:“婆婆何時返程”?孫婆婆先雙手合十向幾尊泥塑木胎告罪,才對著薛凌道:“小姐不敢在佛前喧嘩。”

  薛凌一捏手腕,往外走著道:“你樂意在這破地兒呆著就繼續,我趕時間。”

  那孫婆婆瞬間提了籃子沖上來跟在身后,薛凌冷笑不屑,可能這就是所謂神佛信徒吧。

  今日天氣倒是甚佳,一改昨日陰雨。走出隱佛寺好遠,二人才上了馬車。孫婆婆猶在叨念佛祖勿怪,薛凌倚在塌上閉目養神。

  她早間去霍云婉處走的已然極不耐煩,慢走不耗力氣,卻最是磨人心神,現蘇家又將馬車停的離隱佛寺老遠,惹人十分不快。

  朦朧間半醒,覺得腹餓難忍,方記起今兒竟是什么也還沒吃過。隱佛寺里也就罷了,去了霍云婉宮里,居然都沒上碟點心。

  薛凌嗅了嗅鼻子,想著霍云婉處居然換了一種香,當然也有可能是水蓮花的味道。去時發現長春宮到處都是這植物,蓮花是觀音寶座,現皇后信佛,擺這些倒是無可厚非。

  就是水蓮花的香味與梔子截然相反,一個清苦幽香,一個甜膩濃烈。薛凌以前并未注意霍云婉愛些啥,只是覺得一個人突而換了東西有些突兀而已。

  馬車從蘇家后門進了宅,蘇夫人早令人備了午膳,見著薛凌回,歡歡喜喜來迎了道:“寺里粗茶淡飯,苦了落兒吧,看臉好似都瘦了。快坐下嘗嘗,都是你愛吃的”。這模樣,不像是薛凌去住了一晚,倒好像她去隱佛寺吃齋念佛了好幾年似的。

  薛凌依言坐下拿了筷子,蘇姈如親自盛了湯遞與她,蘇遠蘅意料之中的不在桌上。薛凌不想浪費時間與蘇姈如周旋,喝了口湯水,道:“我已經在著手了,但霍云婉謹慎,派了親信去處理此事,不肯將東西交與我。”

  蘇姈如沒料到薛凌這般快就直接說道此事,雖小有驚訝卻立馬恢復如常,拿筷子撿了兩三根菜絲到薛凌碗里,撒嬌般道:“落兒可是又與我生分,霍家都沒了,哪來的什么親信不親信。”

  薛凌抬頭,嘆了嘆氣道:“她說會有人出宮接手此事,到時候自會上門找我。且這些東西,我要用可以,我要拿卻是不行。至于這人是誰,又何時何地如何出來,我當真一概不知。”

  蘇姈如看薛凌神色不似作假,想想霍云婉確然不是蠢貨,這么做倒也合乎其行徑。許多事皆不可一蹴而就。既然接手之人會遲早會找上薛凌,到時候再與那個人商量便是了。

  一邊是有名無實,有命無家的皇后,一邊是江蘇沈三家連瑞王及駙馬府,天底下總不會有如此眼瞎之人選前者吧。

  這些人當然不是一路人,蘇姈如卻理所當然的覺得這幾家目前都算自己的助力。

  她知道自己得罪了霍云婉,卻至今想不透霍云婉為何至此。若皇后與霍家無情分在,那也犯不著花大力氣保住好些霍家人命。若皇后與霍家無利益在,那霍準死了皇后該繼續千嬌百寵。

  這二者,它都并非如此啊?情分利益俱在,自己那封“恩仇一泯”的勸和信應該寫到霍云婉心坎上去了才對。

  霍云婉,到底是為的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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