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休了將軍后,她馳騁天下 > 第434章 血色前夕
  ……

  虞欣腹中胎兒足月之時,天氣已經入了秋。

  月份大后,醫師便能看出來是雙生胎。

  這對于沈家來說,無異于是天大的喜事。

  沈府上下,無不是歡愉。

  鄭薔薇忙里忙外,便是要護著虞欣肚子里的孩子。

  沈鈺已非第一次當爹,但緊張到不行。

  “要有弟弟啦!”沈皓眼睛發亮。

  “不要,我要妹妹。”沈姣姣兩手托腮,“最好是兩個妹妹哦。”

  沈鈺瞧著這倆個孩子,眉眼泛起了笑,遵循醫師所說,扶著虞欣在屋子里緩慢的走動,有利于之后的生產,用膳方面也很有講究,葷素搭配均衡不說,要經過三位醫師檢查,鄭薔薇還要親自查一遍。

  “爹爹,生孩子痛不痛?”沈姣姣問。

  “痛,很痛。”

  “那阿娘生我們的時候,也很痛嗎?”

  “姣姣可聽過,女子本弱,為母則剛。”

  沈鈺耐心地回答。

  沈姣姣卻是沉默了。

  她穿著厚實的衣裳,梳著小發髻,趴在桌上用一只手來托腮。

  “怎么了?”沈鈺扶著虞欣過來問。

  “不對,很不對。”沈姣姣撇了撇嘴。

  虞欣眸光微閃,與丈夫對視了眼,方才看著沈姣姣問:“哪里不對呢?”

  “十月懷胎,既這般辛苦,且只有女子才能,那為何是本弱而非本強呢?女子生來偉大,強大,才不弱。有很多男子膽小如鼠,也不曾聽過男子本弱,就是聽著不痛快。”沈姣姣懶洋洋地趴著,悶哼了幾聲。

  虞欣和沈鈺對視了眼,眸子深處,綻放出了幾許微光。

  沈姣姣在這么小的年紀,就有如此想法,是他們不曾想到的。

  “姣姣說的是,女子不弱。”虞欣笑道。

  “就是,才不弱呢。”

  沈姣姣坐好了身子,兩眼放光地看著虞欣圓滾滾的腹部,“平安,熠熠,等你們從阿娘的肚子里出來,姐姐帶你們玩哦。你們要記著,這么好聽的名字,是小姑姑取的,小姑姑她和六姑姑,還有三叔叔,都在東境呢。他們要鎮守在東境,抵御外敵。等你長大了,姐姐就帶你去東境,去看小姑姑。”

  虞欣撫了撫腹部,眉眼溫和。

  想到沈寧,內心長嘆了口氣。

  自打東境之亂至今,沈寧書信過一些來府,都是問候雙親和家人的,還有二嫂虞欣肚子里的孩子,得知是雙生胎,她在東境倒是高興,還要和沈鳳儀睡一個屋,姐妹倆談天說地,討論起點點滴滴的事。

  沈鈺察覺到虞欣的惆悵,握住了虞欣微微發涼的手。

  虞欣看向他,微微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拿過了旁側的綢面錦盒,里頭正正方方地放置著兩個熠熠生輝的長命金鎖,“這是永安公主吩咐人打造送來的,她還給熠熠、平安做了許多衣服,男娃女娃的都有,我看了,做工很好,料子上品,最難得的是這份心意。”

  對于藍連枝,沈家人的心緒都很復雜。

  從顧景南的事,再到北幽城以及去歲宮武宴的挺身而出。

  尤其是知曉藍連枝當初一見鐘情的人是沈驚風后,這份復雜,更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無奈,只得嘆一聲造化弄人是非無奈事事休。

  ……

  公主府。

  藍連枝的身子骨好了許多,已不用坐輪椅了,且時常在月下練槍,去歲她從大齊帶來的紅纓槍。

  婢女看了看藍連枝,滿目心疼,失落地低下了頭,“小王爺該不會不回來了吧……”

  無召不得回京都的是沈寧。

  并非東方寒。

  而今這架勢,再加上公主性子冷淡,不會主動說些什么,只怕沒個好結局,做奴婢的看著也揪心,比藍連枝還要著急,每日盼星星盼月亮的,始終等不來小王爺東方寒的消息,眼見著就要入秋了,再這樣下去,只怕婚事就要作罷。

  譬如沈如玉和九皇子的婚事……

  搖搖欲墜得很。

  京都人都不看好。

  藍連枝利落地收槍,皺起眉頭,目光蒼涼冷冽地掃了眼婢女,問:“素日里,我對你們太好了嗎?”

  “公主恕罪,奴婢不敢妄議小王爺的事。”婢女低下了頭。

  藍連枝嘆了口氣,放軟了語調,“人各有命,不該把自己的人生和希望全部托付于男人,世上之人,自己對自己尚且還不夠好,焉能期盼旁人對自己百依百順?人性使然,本惡也本善,隔著一層肚皮,總有看不清的時候。”

  她吃過一次虧,上過一次當,全力以赴過,為了所謂的情愛遠走他鄉,自詡轟轟烈烈,淪為妾室也滿身傲氣,實在是可笑至極,一路跌跌撞撞因此跌了半條命,若再不知死活重蹈覆轍把剩下半條命也給丟了的話,那就真真是該死了。

  “公主,沈家大公子又給你送書了。”

  外頭的婢女抱著一沓古籍走來,紅光滿面的,眉角眼梢噙著燦爛如陽般的笑意,說到沈驚風,婢女們甚是喜歡,是一個儒雅深沉君子如竹的公子。

  藍連枝側目看去,瞧見那些兵法、槍法的古籍,眼里有了些鮮活之氣。

  宮武宴后,采蓮時常給她燉湯。

  采蓮跟著沈寧離開京都。

  沉寂一段日子后,沈驚風偶爾得到兵法、槍法之類的古籍,會送去東境一部分,也會把一些適合藍連枝的送到公主府。

  “沈家的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心思又細膩。”

  婢女抱著書兩眼放光,“沈老戰神和老夫人為人又好,在挑選媳婦方面,從來都不會有過多的苛責。而且奴婢聽人說了,沈家對待姣姣小姐和小皓公子一般無二,京都高門大戶,天潢貴胄,多的是重男輕女呢。”

  藍連枝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皺緊了眉頭說:“沈家于我有恩,我若蹬鼻子上臉,自以為是,得寸進尺,那我就是恩將仇報了。沈家長子人好,正因人好,才當有個良配。”

  和沈驚風的初見,仿佛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回想當初,還覺得有些恍惚,不太真切。

  成為他鄉客的這段日子里,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堆積如山。

  讓她千瘡百孔過,也讓她偶感期許和歡愉。

  最初的執著,早已在屢次的陰差陽錯之中釋然。

  夜深之時,偶爾會想到東境的那位小王爺。

  風采卓然。

  曾如一縷微光,乍現在北幽城池的血腥黑暗之中。

  但她不愿奢求——

  皇宮,密室。

  仙藥堆積如山。

  元和皇帝撬開了明岳帝的嘴,把仙藥強硬地塞了進去,迫使明岳帝吞咽下了仙藥方才肯罷休,發出了癲狂的笑聲。

  “父皇,看,看啊,看這些仙藥,原是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品?”

  元和皇帝極端的大笑之聲傳遍了密室。

  他一腳踹開了成堆的仙藥,拿著仙藥拋到空中。

  明岳帝看著陷入癲狂的元和皇帝,早已被在輪番的刺激之下麻木如傀儡了。

  元和皇帝煉制仙藥之事他早已知曉,曾也憤怒崩潰過,終歸是無可奈何。

  元和皇帝囫圇吞棗,把這些丹藥吞了下去。

  一次性服用的數量過多。

  元和皇帝倒在仙藥堆里,渾身抽搐,口吐白沫,手里還死死地掐著仙藥,他半朦朧的視野里,殘了好多年的父皇無動于衷,就這么冷淡地看著他。

  他笑著流下了淚。

  他的父皇,從不在乎他的生死。

  哪怕只有一次。

  一次都不曾有。

  他不理解。

  同樣是血親,為何那舐犢之情,就不能分舍一些給他呢?

  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了他一生,直到此刻,他都在畫地為牢之中,逃不掉,出不去,自我掙扎、消耗甚至是毀滅,而哪怕是下地獄,他都要拉著這天下人一起下地獄。

  陳喜匆匆而來,帶著醫官給元和皇帝喂了藥。

  元和皇帝清醒過后,赤著雙足,近乎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直奔到了密室,他發了瘋一樣把所有的東西砸碎,包括自己最喜歡的仙藥,盡管在雜碎瓷瓶的時候割破了自己的手,任由鮮血肆意地流出,渾然察覺不到半點兒的痛,只跪在明岳帝的面前,用手死死地攥著明岳帝的衣襟,渾身發顫,紅著眼睛說:“沈鈺的妻子,懷了雙生胎,且已經足月了,等到她臨盆的那日,朕定會血洗沈家。父皇,你不是一直很愛沈家的孩子嗎?朕就把那婦人的腹部剖開,把那一對雙生胎抱來給父皇你看。你可能高興啊?”

  明岳帝回回都以為自己心死了,人已經麻木了,宛若喪失靈魂的傀儡,而當元和皇帝再一次刺激他的時候,他攢動著身體,用頭去撞元和皇帝,用雙手去掐元和皇帝的脖頸,只恨元和皇帝出生的那一日,沒能活活掐死,留得此人存活至今還能興風作浪,晝夜不休去害人。

  他眼中的怨毒、憤恨、懊悔等諸多的情緒一一如火山噴發般爆出,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機。

  盡管明岳帝無法說話,但他還能張著發顫的嘴,發出了無聲的話語:

  去死。

  去死。

  去死。

  ……

  他不斷地重復。

  仿若是跗骨之蛆般不死不休。

  父子倆人之間仿佛隔著血海深仇。

  適才還張牙舞爪的元和皇帝,卻沒有半分掙扎,就這樣睜著眼睛看向掐他的父親。

  父親的那一雙手腕骨頭,早已被鐵鏈貫穿,使不上力,掐不死他的。

  但盡管如此,父親為了能掐死他,不要命的使力。

  掙扎時,鮮血從兩手的手腕窟窿流出,大片大片滴落在了元和皇帝明黃色的龍袍和臉龐、脖頸之上,血腥的味道在彼此間濃郁。

  元和皇帝兩眼空洞。

  一雙眸子,就這樣借著燭火幽光,倒映出了父親充滿怨恨的嘴臉。

  “父皇。”

  “我就這么一文不值嗎?”

  元和皇帝訥訥地,淚流不止。

  像是回到了孩童,問出了埋藏很多年的話。

  明岳帝掐死他的動作稍稍地頓住了些。

  他木然地望著眼前的兒子,再低頭看到自己雙手血腥。

  手腕窟窿被鐵鏈摩擦的痛苦,到了撕心裂肺的程度,這才在清醒之際有所感知。

  明岳帝掐著元和皇帝的雙手略微顫動了一下,再猶豫片刻,便將抱住了元和皇帝。

  他說不了話。

  只能用手掌去安撫元和皇帝。

  拍著元和皇帝的背部。

  一下,一下,又一下。

  就像元和皇帝年幼時候所期許的那樣。

  這一日。

  這一刻。

  他在孩提時就已期盼。

  直至今日,方才能得到片刻獨屬于父親的溫情慈愛。

  他等到了。

  他忘了自己是大燕的皇帝,忘記曾經雙手沾滿了粘稠的鮮血和無數無辜的亡魂,忘記自己的胃里有大燕的子民血水。

  他愣愣地望看著父親,眼里有著期許的光。

  明岳帝沾著血,在地上寫字。

  他期待著父皇給自己說的話。

  明岳帝顫顫巍巍歪歪斜斜寫下了幾個言簡意賅的字:

  不要,傷害,沈家。

  轟!

  元和皇帝赤紅著雙目,一把將元和皇帝推開。

  他往后退去,彎著身子耷拉著腦袋,赤紅的眼睛里淚水如斷線的珠玉般簌簌而落,他自嘲地笑著,他用腳一下又一下踐踏明岳帝所寫下的血字,字字句句,都彰顯出了這位世人眼里已故的先皇的仁慈,應是一代明君,當由后世歌頌。

  “終是我蠢笨了。”

  “朕告訴你,不可能!”

  “朕要沈家,永無活口,要沈寧,家破人亡。”

  “父皇啊父皇,沈家大廈將傾,而你我,要在那廢墟之上,品嘗他們的血水。”

  “朕,就算是死,就算是淪為厲鬼,就算是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都沒有安寧之日,朕也要沈家去死。你不是在乎沈家嗎,你不是在乎大燕嗎,那都去死好了,讓這大燕亡了也罷。朕不在乎,朕一點都不在乎。”

  元和皇帝尖聲大叫,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深陷于絕望的父親,冷峻的面龐扯開了一絲恣睢冷血的笑,就像是叢林里的猛獸看著將死且淪為盤中餐的血肉。

  在他轉身離開之際。

  “撲通”一聲響起。

  一股阻力,讓他稍稍地頓住了身形。

  他回頭看去。

  明岳帝一把撲了過來,伸出的手,死死地攥住了元和皇帝垂下來的衣袍。

  元和皇帝看著他,眼底掙扎、痛苦、彷徨,還有幾許期待。

  只見明岳帝沾著血的手指,在地上繼續寫到:放,放過沈——

  后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元和皇帝整張臉便如陰霾天般徹底地黑沉了下去,把衣袍給用力地拽了回來,而后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明岳帝的字還沒寫完,便趴在地上,流血的手哆哆嗦嗦個不停。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淚水肆意地流出。

  國山。

  對不住了。

  是我害苦了你。

  ……

  天要亡大燕。

  讓他誕下這樣的皇子。

  他有愧于列組列宗啊。

  ……

  “陛下,定北侯等候多時了。”密室長廊外,陳喜躬身頷首。

  “嗯。”

  元和皇帝身上的血色痕跡尚未清洗干凈,就去見了定北侯。

  “仲恒,你這是?”

  定北侯坐著輪椅,皺著眉頭,而后看了眼密室的方向,“是先皇?”

  元和皇帝不語。

  定北侯道:“仲恒,不該傷身,你乃大燕的國主,當以龍體為首要。”

  “國主?這京都的權貴,誰人打心底里敬朕?”元和皇帝冷笑:“俱都等著朕倒下去,好大快人心。”

  “臣敬吾皇。”定北侯看著元和皇帝的眼睛,滿是堅毅之情。

  那淡淡然的幾個字,卻說到了元和皇帝的心坎上。

  他推著定北侯身下的輪椅到了內側,并且親自為定北侯泡茶。

  “楚兄。”元和皇帝抬眸問道:“若朕身敗名裂,若朕守不住這江山,淪為大燕的恥辱,被沈寧那些個亂臣賊子口誅筆伐,你可還愿陪朕,走一走這偏鋒之路?”叫拒見客戶客家話見

  “臣愿。”定北侯笑了笑,“圣上是九五之尊,臣就是人人敬重的定北侯,圣上若是大燕恥辱,臣甘愿陪伴。但是仲恒,你是大燕唯一的真龍,你不會輸,這一局,臣愿助陣陛下,共同破下此局。”

  “若真要屠沈家滿門呢?”

  “那便屠之。”

  “若朕要這大燕亡去?”

  “那便共亡。”

  定北侯神色淡然,不見多余的起伏。

  他望向元和皇帝的眼眸,深邃而又堅決。

  元和皇帝陡然沉默,像是被抽干了力氣,癱倒在龍椅上,苦笑了幾聲,掩面而泣。

  “楚兄,朕這一生,唯有與你是知己。”

  他雖是這個王朝的九五之尊,但普天之下,王土之上,唯有定北侯與他生死與共,雖無血親之情,卻是真正的手足。不管是當年奪位,還是今朝被逼得破釜沉舟,定北侯堅定似鐵始終如一,永遠都只走向他,生也好,死也罷,能共患難,也能同享富貴。

  “能與仲恒同行一道,是臣三生有幸。”

  而縱觀整個大燕國,能夠當著皇帝面,直呼元和皇帝還不被忌諱的,唯他楚遠河一人。

  “小夜還在東境?”

  “那孩子心系沈寧,自小和沈寧交好,年少情竇初開遇到驚艷之人,總歸如白月光如影隨形,只可惜他們無緣無分,能夠朋友一場已是天大的機緣。只可惜了他那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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