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
捧著半塊紅薯“吭哧吭哧”吃的棠棠抬頭看著少年。
少年放下了有缺口的碗，雙手墊在腦后，躺在了地上，看著清朗的夜空，目光放空。
“嗯，以后啊！不打仗會是什么樣的，我不知道。”
棠棠也學著少年躺了下來，只是還沒有徹底躺下來，就被少年伸手托住了背脊，把她推了起來。
棠棠捧著紅薯不解的看著少年，干嘛把她推起來呀！
少年伸手指了一下她的紅薯：“躺著吃東西，容易嗆到，坐著吃！”
棠棠忽然就感覺，這句有點耳熟，但猛然想卻想不起來是誰說過的。
小家伙兒大腦宕機兩秒，這才想起來是爸爸說過的。
“棠棠家有肉肉，等找到爸爸了，讓哥哥吃好多好多肉肉！”
“還有好多好吃的，有冰淇淋、八寶飯、棉花糖……棠棠都請哥哥吃。”
小家伙兒稚嫩純凈的聲音說著這些，湛藍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想要請他吃那些聽都沒聽過的東西。
少年開心的扭頭輕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好啊！看得出來棠棠你家里有錢，回家之后好好念書，嚼文識字，長大之后好好為祖國建設做貢獻，不能因為有錢就做欺壓別人的壞蛋。”
“我們啊！沒有錢，沒有條件，只能來打仗，努力給你們這些娃娃創造好條件，希望到時候，你們不用來打仗，能好好念書，吃好飯，穿好衣服。”
棠棠又一次聽到了打仗這個詞，又忍不住問道：“鍋鍋，打仗系什么呀？”
一旁一個青年坐了過來，“打仗，就是保護你們，不讓你們被人欺負。”
棠棠這下大概聽懂了，小家伙兒揮了揮小拳頭，奶兇奶兇的說道：“那棠棠長大，也要去打仗，保護哥哥們！”
小家伙兒的話引得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不用，我們努努力，把那群狗日的打出去，用不到棠棠的。”
“是啊！哥哥們厲害著呢！一槍一個準兒！”
“打仗交給哥哥叔叔們就行，棠棠好好念書。”
“棠棠認字了嗎？”
一個瘦弱文靜的男孩兒拿出了一根破破爛爛的鉛筆，還有一張泛黃的有著破洞的紙，這可是他的寶貝，跟了他一路呢！
棠棠搖頭，她還不認字呢！
“哥哥教你寫你的名字好不好？”
棠棠來了興趣，點點頭：“好呀！”
借著微弱的月光和燭光，男孩兒握住了棠棠的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出兩個“棠”字。
字寫得不好看，但卻格外認真板正。
“棠棠在下面自己寫一個。”
男孩兒松開了棠棠的手，鼓勵著小家伙兒自己寫。
棠棠深吸了一口氣，小手握著斷了一大截的鉛筆，仿照著上面的字，寫出了兩個歪歪扭扭，卻透著可愛的“棠”字。
“阿文，棠棠寫的可比你的好看啊！”
“棠棠畫的真好看！”
“說嘛呢！這叫寫字！哪是畫畫啊！別瞎說！”
年輕的小戰士們，在這一刻，似乎又回到了沒有戰爭前的時光。
和四五個兄弟坐在一起，逗著下面的弟弟妹妹。
不小心把弟弟妹妹逗哭后，引來大人的訓斥，然后嬉皮笑臉的跑走。
棠棠打了個哈欠，她困了，耳邊還是哥哥們的吵鬧聲，小身子往后一栽，軟趴趴的靠在剛子的胳膊上。
“噓，睡了睡了。”
剛子擺了擺手，示意那些都小點聲兒。
棠棠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睡覺有點不舒服，她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是趴在少年肩膀上睡覺的。
而周圍的環境早就換了，他們在夜間轉移著，趕路，現在天已經蒙蒙亮了。
“醒了啊！渴不渴？要不要解手？”
棠棠搖了搖頭，又打了個哈欠，蔫了吧唧的靠在少年的肩膀上。
一個少年湊上來，“剛子，累不累？我替你抱會兒吧！”
“不用不用，我抱著就行。”
剛子直接拒絕，這小奶娃娃抱著手感還不錯，再說了他撿的娃娃，自然是他抱著。
“行吧行吧！”
那少年剛說完，準備往前面走，就忽然聽到一陣槍聲。
陡然間，周遭氣氛就緊張了起來。
“有埋伏，隱蔽！”嘶啞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棠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抱著她的少年立刻臥倒，并把她護在了身下。
粗糙帶著繭子的手捂住了棠棠的嘴，害怕她會忽然出聲兒，低頭附在她耳邊說道：“哥哥在，棠棠乖啊！從現在開始不要哭，不要鬧，知道了嗎？”
耳邊傳來轟鳴聲兒
泥土飛濺，卻全被少年的身體遮擋住了。
“馬德，怎么能在這地方遇到這狗日的。”
“對方也有援軍，我們必須擋下這群人，虎子，你去給六營報信兒，讓百姓快速轉移！剛子，你護著那小娃娃，一起去！”
喑啞低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說話的正是早先那斯文戴眼鏡的大叔。
“是！”
兩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異口同聲的應了下來。
“八連的，跟著老子沖！和這些狗日的拼了！”
粗獷大叔的聲音像是一聲驚雷，轟然而響，他第一個沖上去，身后的人亦是跟隨著他，向前面沖去，槍彈聲像是在下雨，不停息。
而身上背負著任務的兩個少年，則是在戰友的掩護下，快速撤離，突破封鎖。
棠棠被少年緊緊護在懷中，耳邊是陣陣巨響，一切就像是在做夢，可有那么真實。
她透過縫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后面不斷有人倒下，手雷落地，炸起帶血焦黑的殘肢。
“閉上眼，別看！”
少年伸手捂住了小孩兒的眼睛。
奔跑的呼吸急促，卻一絲放松都不敢有。
貓著身子，跑，不停的跑。
身后卻傳來一陣悶哼聲兒和重物落地的聲音。
“剛子，你趕快走，一定要把消息和妹妹帶出去！”
天已經快要徹底亮了，若是再不抓緊時間，他和棠棠能不能逃出去，還是一個大問題。
幾乎沒有浪費時間，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皆是明白了對方。
剛子咬著牙，沒有停留，只是抱著棠棠更快的向前奔跑著。
棠棠透過指縫，隱隱約約看到虎子膝蓋處已經被染紅，他單膝跪在地上，動彈不了。
索性趴在地上，拿著槍支對準了身后。
沒有多久，身后便傳來了一陣轟響，是手雷爆炸的聲音。
棠棠感覺胳膊上像是落下了一滴雨水，小家伙兒仰頭看去，卻見到少年臉龐上劃過的淚。
哥哥……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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