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行云擔憂的目光注視下，那小家伙兒深吸了一口氣，清晰的說出一個字。
“恨。”
葉行云的目光黯淡下來，唇角卻掀起一抹苦澀自嘲的笑容。
也是，換做他是棠棠，也會如此的回答吧。
鴉隱眉梢微挑，目光落在那小奶團子的身上，有那么一點驚訝。
畢竟，小家伙兒在日常相處中，可從來都沒有表露過對人類的恨。
她總是乖乖的，對誰都是很好，此時居然這般堅定的做出了回答，確實出乎意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棠棠身上，小家伙兒卻毫不在意，只是那雙如水般的藍眸注視著的那崩潰的人魚。
說沒有過恨是不可能的。
污染的海洋，痛苦的生靈，被人類強行掠奪走的鯨魚，都是真真實實存在于棠棠記憶中的。
“恨，然后呢？像你一樣殺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冒著全部人魚都會被發現的風險？”
“解決不了問題，還會將整個族群陷入更加危險的處境？”
棠棠語氣極為平靜的問著，小小的一個奶團子此時卻有著上位者的威嚴，甚至可以從她的身上看出她母親的樣子。
她的冷靜和對即將崩潰的人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你呢！你上岸了，還讓人類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就不會讓整個族群陷入更加危險的處境嗎！”
那人魚的視線越過了棠棠，落在了后方的葉行云身上，抬手指著，用他來質問著。
棠棠咬了一下唇，回頭向身后看去，就見到二哥哥不知道何時醒了，正目光復雜的看著她。
兄妹兩人對視著，卻不似以前任何一次對視。
葉行云目光中有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緊張。
棠棠垂下眼瞼，躲開了他的視線，看向了那人魚：“若不是你，他永遠不會知道，不會親眼看到。”
這是事實沒有錯。
棠棠上岸這么久，除了讓本就該知道的葉子言知道外，她沒有讓第二個人知道過她是人魚。
就連家中對她很好的哥哥們、爺爺奶奶、伯伯伯母們，她都沒有直接告訴。
而她的家人也很好，他們就算是有一些地方想不明白，也不會去追問質問她。
慕清禾知道她是人魚，是因為慕清禾本來就能夠看出。
葉行閑猜的出來，是因為這是藍祈隱主動留下的線索，讓他猜出來的。
棠棠從來都沒有忘記族中的規定，不能讓人類知道人魚的身份。
“我們那邊還有族人，若你想要去，我可以帶你去。”
“關于族人和海洋，你放心，王室既然是王室，就會有該承擔的責任，不會放任不管的。”
棠棠不想再和這人魚無聊的瞎扯了，二哥哥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要快些。
她相信媽媽，媽媽是不會放任這種情況繼續進行下去的，只是媽媽該如何做，她依舊不是很清楚，只是隱隱覺得，媽媽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但她也同樣明白，她不能阻止，這是她們的責任，媽媽是她的媽媽，同樣更是整個族群的王。
只不過，到時候媽媽可以有她的選擇，棠棠也同樣可以有棠棠自己的選擇。
小人魚身上的威嚴緩緩收斂，整個人的氣質緩緩的柔和了下來，像極了一塊漂浮于海中柔軟的云團，金色的魚尾擺動著，向前游去。
雙手環抱守在她身側的鴉隱目光微變，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手肘，雖然沒有跟上去，可注意力十分專注的落在小家伙兒身上，主要出現變故，他會第一時間出手的。
“跟我回去，那里還有很多的族人，總要親眼看著這片海洋恢復漂亮不是嗎？”
小家伙兒聲音還帶著些稚氣，卻無比的柔軟，尤其是最后的一句話時，仿佛可以讓人墜入云端，柔軟溫熱。
“海浪翻涌，沒有煩人的污染，沒有被人類掠奪離開海洋的生靈，總要親眼看一看，替他們看一看不是嗎？”
浮躁憤恨的內心不知何時平靜了下來，人魚眼眸輕闔上，眼尾淚珠滑落，卻沒有凝結成珍珠。
棠棠見此瞳孔驟然縮緊，怎么會……
小手伸出，一下就握住了那人魚冰冷的手，她毫不猶豫的將人魚珠的力量運給這人魚。
忽然她的手卻被推開。
“你……”
棠棠下意識抬眸，就撞入了那人魚復雜的目光中。
那人魚看著眼前想要救自己的小幼崽，對著她說道：“不要白費力氣了，沒有用的，你們也快離開這里吧。”
“這里的污染太嚴重了，本該誕生庇佑這里的王室人魚已經因為給族人續命隕落了，她尚且都不可以拯救我們，你也不要白費力氣了。”
“我生在這里，也當死在這里，族人們也都消散于這里，我也自當在這里消散。”
那人魚往后退了一些，目光定定的注視著棠棠，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可以真的讓海洋環境變好，可以看到你說的那一幕幕。”
說完，就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游入了那破舊昏暗不見底的洞穴。
“回去嗎？”
鴉隱上前來到棠棠的身邊，輕聲問著。
“嗯！”
小家伙兒依舊是淡定的回了一句，深深的看了那人魚最后進入的洞口一眼。
隨后就轉身，小手一揮，那托著葉行云的小泡泡們也隨著她離開。
鴉隱回頭看了一眼，也是跟著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后，那人魚又從洞穴中出來。
目光追隨著棠棠消失的方向，目光落在了剛剛被小家伙兒觸碰的手腕上，唇角勾起了一抹極淺的笑容。
那樣堅定敢愛敢恨的小魚崽，應該真的可以做到吧。
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向待他們極好的王。
他明白，這小家伙兒說的很有道理，但當時他內心憤怒，根本就聽不進去，真正讓他冷靜，選擇相信的。
是棠棠那毫不猶豫的將人魚珠能量傳給他，想要幫他續命的動作，讓他選擇了冷靜和沉寂。
希望那小家伙兒可以做到吧！
他們這一脈消亡了，可還有一些同族活著，也不算消亡。
剛游出一段距離，棠棠就停了下來。
“怎么？還有問題？”
少年疑惑的來到棠棠身邊。
棠棠長長的嘆出一口氣，顫顫巍巍的對著鴉隱伸出了手，剛才還無比穩定的語調此時怎么聽怎么虛。
“哥、哥哥，扶、扶一下。”
鴉隱：？
雖然疑惑不解，但還是聽話的扶住了小家伙兒。
剛扶住，就感覺到小家伙兒的手在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剛才那淡定自若的小女王氣勢，此時蕩然無存。
“棠棠剛才酷、酷嗎！”
小家伙兒又恢復了軟糯糯的樣子，一雙渾圓的藍眸清澈的注視著少年，詢問著他。
“剛、剛才，棠棠學、學著媽媽的樣、樣子，還、還行嗎？”
剛才那人魚有點嚇人，偏激的要命，她長這么大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同族，只好學著媽媽的樣子，試著講道理。
打，肯定是能打過的，但棠棠不想要對自己的同族動手，并且……他也是失去了同族的人，能好好說自然還是好好說比較好。
鴉隱瞬間明白了，剛才他還在感嘆孩子怎么一瞬間就成長了，合著是強撐著，學著藍姨的樣子呢。
少年輕笑著，抬手揉了揉小家伙兒的頭發，說道：“酷！很有氣勢。”
說著，還很貼心的扶穩了她，手中能量涌出，虛虛的托著她。
“不過，這里若是有人魚生活過，為何沒有留下痕跡？”
鴉隱換了話題，轉移著小家伙兒的注意力，讓她不再為了剛才的事情感覺到緊張。
棠棠抬手指了一下遠處的一個地方，隱隱看去，那里是一片平地，只不過有些不平整。
“在那里！”
鴉隱和葉行云的視線看去。
“人魚族不希望被人類發現，所以在換領地，或者像他們這種族群滅亡時，便會將生活的痕跡全部抹去。
寧愿親手毀滅，一絲不留，也不愿意留下一點被人發現的風險。”
“原來是這樣。”
“嗯。”
棠棠應了一聲兒，剛轉頭就見到了旁側的男人。
男人的面色晦暗不明，本就俊逸貴氣，此時若有所思，更是多了幾分壓人的氣質。
“二哥哥……”
小家伙兒輕輕喚了男人一聲兒，雙手有些緊張的揪著鴉隱的手，漂亮的魚尾還想要往鴉隱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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