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大暑。
相比較月初的小暑,大暑更加炎熱,乃是一年中陽光最猛烈的節氣,并且伴隨著潮濕多雨。
似乎是為了應景,清晨還是烈陽當空的京師突然在晌午過后烏云密布,隨后便見得幾道電光在京師的上方涌現,隨后伴隨著驚雷的漂泊大雨便是傾盆而下,將正在乾清宮外疾步而行的六部堂官們淋成落湯雞。
待到六部堂官們重新洗漱完畢,換上嶄新的官服行至乾清宮暖閣面圣已是半個時辰之后,大明天子朱由校已是等候多時了。
或許是擔憂老臣們著涼,司禮監秉筆太監王安早早的授意當值的內侍,點上了宮燈巨燭。
忽然窗外一陣狂風掠過,將暖閣中微弱的火光吹得搖曳不定,也將案牘之后的天子臉色映襯的隱晦莫名。
偌大的乾清宮暖閣內無人說話,前幾天才被"起復"的首輔方從哲居于上首,戶部尚書畢自嚴,兵部尚書孫承宗及其余幾位部堂依次落座,默默的傳閱著一封奏本。
"諸位卿家都看完了?"
眼見得眾臣已是傳閱完畢,遲遲未語的大明天子終于出聲,聲音清冷,眼神深邃,叫人猜不出其息怒。
"陛下,若是遼東經略所奏為真,陜北危矣。"
"臣請陛下即刻自遼東征召精兵良將,趕赴陜北,以防不測。"
聽聞天子發聲,顫顫巍巍的"首輔"方從哲便是自座位上起身,聲音頗為急切。
本以為此次"起復",能夠輔佐天子成就一番盛世,青史留名,方從哲卻是沒有料到,他才剛剛入朝,便是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難題。
遼東經略熊廷弼上奏,麾下精兵良將遍尋漠南草原也沒有發現女真人的蛛絲馬跡,故而懷疑女真人怕是逃亡別處。
其中,尤以水草肥美,遠離大明中樞的河套平原可能性最大。
兵部尚書孫承宗和戶部尚書畢自嚴對視一眼,也是連忙起身附和:"陛下,閣老所言甚是,陜北局勢本就復雜,若是女真人當真遷徙至河套平原,則陜北危矣。"
私底下的時候,孫承宗和前不久才剛剛歸京的南京兵部尚書王在晉私底下也討論過,這女真人究竟逃亡了何處。
久在京師的孫承宗認為女真人可能就躲在漠南草原之上,只不過躲藏的頗為隱秘,這才沒有被關寧鐵騎發現。
畢竟關外草原是蒙古人的地盤,即便是關寧鐵騎也不敢大肆深入草原腹地,一定有遺漏的地方。
王在晉則是認為,賊酋皇太極十有八九領著麾下的殘兵敗將逃亡了漠北草原亦或者漠西草原。
畢竟漠南草原尚有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虎視眈眈,僅憑女真人的那點殘兵敗將,怕是難以在漠南草原立足,遑論遼東士卒從始至終都沒有放棄追討女真人。
如此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女真人定然不敢在漠南草原逗留。
但當看到遼東經略熊廷弼的這封奏報之后,二人頗有些恍然大悟之感,他們只想著茫茫草原,卻是忽略了遠在大明西北邊陲的河套平原。
"朕記得,河套平原尚有些蒙古部落,曾向我大明提出互市的請求?"
無視了一臉急切的幾位臣工,大明天子微微瞇起了眼睛,似是而非的聲音在暖閣中悠悠響起。
"回陛下,正是。"
聞言,禮部左侍郎周道登便是忙不迭的躬身稱是,昔日禮部尚書朱國楨入閣執政之后,禮部的大小事務便是壓倒了他的身上。
前兩年,因為遼東建州女真的緣故,朝廷與蒙古大汗林丹巴圖爾的關系有所緩和,雙方在大同等地展開互市。
趁著這個當口,游牧在河套平原上的一些右翼蒙古部落也是紛紛向明廷提出互市的請求,甚至一度派遣了使者入京朝拜天子。
只是隨著多羅土蠻部兵臨延綏榆林城,朝廷與右翼蒙古的"互市"也是化為泡影,無人提及。
"既如此,便傳令延綏巡撫陳奇喻,只要那些蒙古部落能夠發現女真人的蹤跡,并且匯報給朝廷,允準那些右翼蒙古部落互市。"
聞言,朱由校白皙的面容上涌現了一抹笑容,眼神愈發深邃,自努爾哈赤第一次在沈陽城下折戟沉沙的時候,如日中天的建州女真便是就此跌下神壇。
現如今,女真人不過茍延殘喘罷了,有的是蒙古人愿意替大明去對付他們。
畢竟,河套平原就那么大,女真人的到來定然會侵犯原有蒙古部落的利益。
如若只是他們自己,或許還會忍心吞聲,不敢與曾經不可一世的女真人為敵,但倘若背后有了朝廷的支持,那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吾皇圣明!"
見得上首的天子鎮定自若,沒有露出半點慌亂之色,明顯憔悴許多的首輔方從哲不由得在心中微微一嘆。
不過是六年多的時間,昔日青澀的"皇長子"已是成長到如此程度,這是大明之福,卻也是文官之不幸。
聽得耳畔不斷響起的吹捧聲,大明天子不由得望向窗外,不是掠過的微風令他心中猛然一驚。
自古以來,蠻夷便是畏威而不懷德,僅憑"互市"便能讓那些桀驁的蒙古人俯首稱臣嗎?
轟!
忽然,一聲驚雷炸開,窗外的雨愈發大了,案牘后的天子卻是遲遲不語,面上若有所思。
"傳令遼東,調廣寧巡撫洪承疇為甘肅巡撫,遼東巡撫袁應泰為寧夏巡撫。"
"靖南侯祖大壽即刻領麾下關寧鐵騎趕赴陜北固原,聽候三邊總督孫傳庭調遣。"
良久,大明天子不容置疑的聲音便是在暖閣中猛地響起,令得暖閣中的氣氛都是為之一緊。
一般來說,地方巡撫的調任皆是由朝廷"廷議"推舉選出,如同前段時間出京的延綏巡撫陳奇喻。
現如今天子唇齒輕啟,便是在陜北大地安插了兩名心腹,未免有些過于"乾綱獨斷"了。
"傳令陜北,升曹文詔為延綏總兵,即刻趕赴府城榆林,坐鎮延綏。"
不待暖閣中的眾人反應過來,大明天子便是猛地直起了身子,目光直視著身親的幾位心腹臣子,一字一句的說道。
"臣,遵旨。"
發須皆白的方從哲聞言沒有半點猶豫,便是躬身應是。
轟!
又是一聲驚雷,窗外的雨愈發大了,就如同陜北的局勢一般,越來越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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