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不會有點……”
付仁神色復雜，有些說不出口。
看到他的樣子，孔易搖頭：“沒有你想象當中的這么慘烈，就算失敗了，北荒壁短時間內依然不會被破。”
“因為實行此法的，只有一百個人。”
聽到這話，付仁雖然略有些松口氣，但還是感到情緒有些難言。
雖然一百人比起十萬人來算不得什么，可一樣是鮮活的人命。
按照移魂換魄的方法，再加上施行。
是需要那一百個人心甘情愿，讓人將自己的魂魄意識抽離，然后一刀刀，一筆筆鐫刻在血肉之上。
其中痛苦，遠勝凌遲。
而在那之后……他們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那些嗜血的蠻體一口口蠶食……
光是想想，付仁都覺得慘烈，心底發怵，更不要說自身面對了。
“行了，先不說這些了，你們忽然來玉國，應該不只是來看看我的吧？”
孔易撫須開口。
付仁微微點頭，看向了身后的柳藝。
“我是來帶書雪去看看懷義先生的。”
柳藝起身，微微行禮。
“嗯，去吧。”
孔易和藹一笑，他之前在百山圖之爭的時候就見過柳藝了。
也知道她是柳懷義的女兒，所以并未驚訝。
“老曲的衣冠冢也在白雀山，桃安啊，去給他上炷香吧。”
付仁眉頭一挑，咳嗽了兩聲點頭。
“既然如此，那晚輩等人就先不多打擾了，就此告辭。”
曲老沒死的消息，暫時還是不要流露出去的好。
不是不信任眼前的人，而是怕隔墻有耳，萬一被人知道了，那身在問劍天的曲老就危險了。
幾人告辭離開，買了些香燭貢品，向著白雀山趕了過去。
今日天氣尚好，并無風雨，暖陽微耀下映的山路有些欣欣向榮之像。
寒冬已過，萬物復蘇。
這白雀山相比起上次來時，已經多了幾分綠意。
付仁在山門口拿起手帕輕輕將刻著“白雀山”三字的石碑擦拭干凈，繼續上山。
那荒涼的空地上，一座座墳塋矗立，孤寂、凄涼。
當看到柳懷義的墓碑，柳藝雙眸泛紅，情緒很是低落。
她一言不發的蹲下身，將旁邊的銀簪擦拭干凈放下，擺好貢品后點香、燒紙。
這是父女兩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相見，但可惜，已天人兩隔。
“看群山拱月兮三朝歸一，笑世間英雄兮我自狂傲，嘆蒼穹無限兮群山亦老，問千古沉浮兮，剩何人長笑……”
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柳藝詫異回頭，看向了旁邊的白衣青年，不明白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念出如此輕狂桀驁的詞句。
兩人四目相對，付仁輕聲開口。
“這不是我寫的，是懷義先生。”
付仁附身上香：“懷義先生心中有大義，有輕狂，有他的傲氣，當年他的名字，在整個江湖都很響亮。”
柳藝睫毛微顫，緩緩低眸。
“可那又有何用呢，甚至都看不見自己女兒長大，看不到自己女兒嫁人……”
“懷義先生在你心里，是個什么樣的人？”
面對詢問，柳藝只是猶豫了一下，便做出了回應。
“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一個不合格的丈夫，一個不孝的兒子。”
聽著這些話，付仁沉默，隨后長嘆了一口氣。
“是啊，對女兒、對妻子、對父親來說，懷義先生的確做得不夠好。”
“但他又做的很好。”
柳藝不解抬頭，秀眉微蹙。
“他沒有拋棄師門，他也敢于不屈問劍天修行者的壓迫，他將你送回了書院，然后一個人回了白雀山，與同門師兄弟一起赴死。”
付仁看著他：“如他懷義先生選擇了躲避，選擇了茍且，那他在你眼中，是不是又變成了一個懦弱自私、拋棄師門的不義之徒？”
柳藝微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難以抉擇的事情，選擇了，就注定會失去。”
“懷義先生無愧‘懷義’二字，他的心念被人深知，被人繼承。”
付仁語重心長：“你該怨他，但不能指責他。”
“我相信，當初你母親不留在書院，而是選擇跟著懷義先生一起回白雀山，便說明你母親也支持他的做法，包括柳院長未曾阻攔亦是如此。”
“他本是文人，又是武夫，一身風骨不可折，他唯一愧對的，就是你。”
聽著這些話，柳藝神色復雜，有些不知道說些什么。
如果當初自己的父親回來，自己真的會慶幸嗎？
拋棄師門，而且可能會將無妄之災帶到書院。
如果后面真的發生了那些事情，自己是不是又會恨他害了書院？
是啊，世界上所有的選擇都有失有得。
從來沒有完美的。
選擇了金錢財富，雖然不再是窮人，但也會迎來其他的煩擾。
而作為一個窮人，他所想的僅僅只是吃飽肚子而已。
“我其實沒有恨過他。”
沉默了良久，柳藝才緩緩開口，眸中已經有些許淚花。
“他在我心目中……從來都是一個英雄。”
微風吹過，撫過女子的發梢，吹動了香煙裊裊。
“正如……先生接下來一定會去北荒壁一樣。”
柳藝忽然看向了付仁，語氣篤定，“哪怕沒有顧思月的事，你也一定會去。”
付仁一怔。
“先生雖然總說著自己怕死、怕麻煩，但發生了這么多事，書雪從未見先生逃避過，躲過。”
“北荒壁之亂若得不到平息，天下大亂，到時候必會生靈涂炭。”
柳藝接著開口，“以先生的為人，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付仁沉默，什么話也沒有說。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不想擔這么大的責任，一開始習武，也只是想著當個閑云野鶴罷了。
但隨著接觸的越多，認識的人越多，他漸漸地有些放不下了。
如果逍遙的代價是無親無友，那逍遙的路也未免過于寂寥、難熬。
“北荒壁之亂，非同凡響，先生若去，切記萬千珍重。”
柳藝紅唇輕啟，那雙明凈的眼眸有秋水蕩漾，隱含關切。
面對她的溫柔目光，付仁輕輕點頭。
他當然會珍重了，畢竟……還沒真正當過逍遙世外的閑云野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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