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長生 > 第325章 關于他
  元鶴不在的日子,桃花山并沒有變得更安靜。

  黑蛇和白鶴每日睜眼就打,飯前飯后打。陶眠徹底適應它們的相處模式,在嘶嘶和嘎嘎的背景音中,淡定地烹飪一些有毒的食物。

  仙、蛇、鶴或多或少具備了耐毒的體質,因而不論陶眠如何折騰,他們三個總能活蹦亂跳。

  曾經總是要逃的仙鶴,如今也留在了桃花山。

  倒不是它對這里有多么眷戀,而是沒和大蛇分出個高低上下,它心有不甘。

  就算飛離了桃花山,半夜醒來,念起這檔子事,也得抽自己幾翅膀。

  如今白鶴傷勢痊愈,陶眠也便任由它的來去。偶爾它離開幾天,再回來,仙人從不問它去了哪里,也不管它要在山中停留多久。

  大蛇始終安分地待在山中,陪伴著陶眠。對于這只冒失闖進仙山的小白鶴,它從未表現過接納之意,卻也并不完全地排斥,主打的就是一個“鶴不犯我,我不犯鶴”的態度。

  陶眠瞧它們之間的相處,卻是有趣。天氣暖和起來,他把搖椅從屋內搬到院子里,一把蒲扇在手,腳尖一點地,搖椅便咯吱咯吱地蕩起來。蕩著蕩著,從日升到日落,白鶴與黑蛇在院中撕斗打鬧,瞧瞧熱鬧,這一天便從容地過去了。

  偶爾他也想念在遠方的元鶴,不知他是否安好。

  一瓣嫩粉色的桃花瓣自空中打著旋飄過,被風送得很遠。

  元鶴離山已有九載光陰。

  天地遙寄一錦書,若是這桃花能飛到元鶴身邊便好了。

  陶眠許久不曾前往人間,某日阿九忽而派了她的青鳥送來信箋,說有薛掌柜的消息。

  陶眠驚喜不已,連夜收拾行囊,迫不及待地來到阿九的玄機樓,阿九在信中邀他來這里相見。

  在他收拾東西時,黑蛇就在旁邊靜靜地看。

  陶眠點燃了桌上的油燈,將包袱展開,把助眠的經書、喝茶的杯,還有隨手折的桃花枝,一個挨著一個,小心仔細地擺好。

  隨后他把四個角兩兩對折,扎緊,拍平。

  在他疊包袱時,一動不動的黑蛇忽而吱溜地鉆進去。陶眠的手沒有它的動作快,結果就是把它包在了里面。

  “這回不帶你,我很快就歸來。”

  陶眠圈住它的長身子,將它從里面拎出來。

  被抓了個正著的黑蛇垂頭喪氣,蛇身無力地耷拉,任由陶眠把它拿捏。

  然后,在仙人整理好行囊之際,它再一次將自己塞進去,一并打包。

  “……”

  仙人耐著性子,繼續把它提起,放在桌子上。

  ……

  梅開三度。

  當陶眠第七次把它拿出來時,都有些無奈了。

  “我背著一條蛇到處走,容易嚇到人。我真的很快就回來,我答應你。”

  黑蛇蔫頭耷腦,它聽懂了仙人的話,只是悶悶地點頭。

  隨后爬回它自己的床……也就是曾經陶眠下榻的地方。

  陶眠見它心情消沉,只好給出承諾,說這次回來會從阿九那里帶回來好吃的,像在哄小孩。

  蛇在被子里拱了拱,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徹底不聽仙人說話。

  仙人拿它沒法子,最后叮囑一句“別和大鵝打架”,就推門出去,披星趕路。

  等屋門咯吱關上,那條裝郁悶的蛇忽而把被子挑出一條縫,探頭探腦。

  它在床上游著,來到床邊,無聲地掉落。

  在地面陰暗地蠕動一番,最后追隨著陶眠的腳步,也離開了桃花山。

  等陶眠趕到阿九的住處,發現這條蛇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面前,吐著信子打招呼時,他嘴角一抽。

  “你要是把出去玩的這股執著的勁兒用在修煉上,超過我水平這種事指日可待。”

  “嘶嘶。”

  大蛇吐了吐紅信子,像小孩做鬼臉。

  阿九平日起居都在玄機樓,這里有一層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寢居、茶室、琴房、劍屋……一應俱全。

  這些房間阿九并不每間都青睞,她只喜歡和那些冷冰冰的武器在一起。

  于是陶眠此刻在劍屋品茗,一柄關公刀就在他側面,刀尖正對著他的腦袋。

  挺好,怪辟邪的。

  陶眠面不改色地飲下小半杯茶,阿九就在他對面,將一封保存完好的信交給陶眠。

  “這是薛瀚讓我轉交給你的。”

  “又是信,”陶眠鎖眉,“我是他的筆友么?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

  阿九溫溫柔柔地笑,給他把茶杯斟滿,叫他消消火氣。

  “信我還沒拆封,你拆開看看呢,說不定在里面就寫了他何時歸來。”

  阿九的聲音有讓人沉靜下來的魔力,陶眠穩了穩心神,用一把薄如蟬翼的青銅匕首,將信裁開。

  是薛掌柜親筆寫就的,龍飛鳳舞。

  這封信其實是寫給阿九和陶眠兩個人的。

  薛掌柜先問陶眠可否安好、阿九的刀劍生意如何,又說讓阿九幫陶眠管管他名下的鋪子,仙人凈算糊涂賬。

  薛瀚的信一如既往言簡意賅,沒有說到太多關于他自己的事。身為摯友,陶眠和阿九都清楚這就是他的性子。哪怕是面對朋友,薛瀚也很少傾訴。或許只有在大醉的狀態方能敞開心扉,但薛掌柜近些年的酒量又是越來越好,想從他那里聽到些真心話更難了。

  陶眠偶爾會懷念當時在他背上那個病怏怏的小孩,如今和長袖善舞的薛掌柜相處久了,當年他那副不屈又倔強的模樣,在記憶中反而漸漸變淺淡化,成了浮在水面上的泡影。

  仙人頓感惆悵,黑蛇卻在他感慨之時,飛速伸腦袋,偷喝他的茶。

  “……”

  勇敢無畏的大蛇被仙人在頭頂彈了一記,吃痛、不屈,隨時準備再偷喝一口。

  阿九定定地望著這條靈活敏捷的黑蛇,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得出神。

  “阿九,怎么了?”

  陶眠關切地問。

  這條蛇給了阿九無比熟悉和親切的感覺,很難想象一條蛇會讓人覺得親近。

  或許是她多心了吧,它看上去……有些呆傻,遠不如薛瀚那般精明。

  阿九也伸出手指,黑蛇乖順地用腦袋蹭蹭她的指腹,聽話得完全不像一條蛇。

  山里蹲的陶眠好不容易到人間一趟,阿九便多留了他幾日,讓他多出去走走,四下逛逛。

  陶眠一想,反正他和蛇都在外面,家里就剩些花花草草,不如趁此機會,瀟灑一番,恰逢春日正好,泛舟或者踏青,都愜意得很。

  玄機樓所在的城又被稱為花都,一到冬雪消融、春意萌發的時節,這座城到處都是嬌艷的花朵。城中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有簪花的習慣。陶眠為了應景,也在束發的玉冠之上,插了一枝雪色黃蕊的杏花。

  大蛇為了能與陶眠一起游玩,縮小成手鐲的粗細,圈在陶眠的手腕上。它在仙人的廣袖間探出腦袋時,頭頂也有一頂小巧玲瓏的花環。

  他們沿著長街漫無目的地游賞,有大膽示愛的妙齡女子,往他懷中拋了一枝桃花。

  陶眠下意識地接住了花,隨之而來的,就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花海。

  最后仙人幾乎是逃著從人群中走出,一身馥郁,滿捧的花。

  黑蛇暈乎乎地從百花之中探出頭,這混雜在一起的香氣要把它腌入味了。

  仙人被它懵懵然的姿態逗得發笑,難得的輕松。他把懷中的鮮花都收入一只小小的翠色錦袋,平平無奇的袋子頓時成了集齊百花的香囊。

  陶眠將它懸掛在腰帶之上,風把花香送到很遠的地方。

  他們隨便在路邊找個攤子,點了一碗素餛飩。陶眠多要一只小碗,用勺子舀出一顆餛飩,放在碗中。

  變小了的黑蛇在層層疊疊的袖子布料間張開嘴,一口把餛飩吞進去。又縮回衣袖,等到下一口,再探出頭。陶眠和它分享著一碗餛飩,一邊吃,一邊偷聽隔壁桌說話。

  他們聊的是邊關的戰事。陶眠對人間的戰爭不感興趣,很多細節聽不大懂,但他大致能聽得出,朝廷派出的人馬,在面對英勇善戰的敵人時,最初并不占據優勢,節節敗退。

  后來是軍營中突然出了一支奇兵,這支隊伍中兩個年輕人嶄露頭角。他們帶領著幾百人的隊伍,借著地形優勢,沖破了敵人千軍萬馬的包圍,打了漂亮的突圍戰,成功與大軍會合,還帶回了許多有關敵軍的關鍵軍情。

  在那之后,這兩位年輕人受到重用,戰勢被徹底扭轉,朝廷一方連連獲勝,大敗敵軍。

  三載,這支軍隊大獲全勝,返回王都向朝廷復命。而在戰役中表現突出的兩人也被天子重用,在接下來的六年,他們數次往返于邊疆和王都,每每凱旋,帶回來的永遠都是好消息。

  兩人不但在軍事上有才能,為人也十分低調。與他們一起吹過牛喝過酒的士兵,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這兩人的真實身份。

  一個是兩代為相的元家的兒子,另一個,是將門夏家的小少爺。

  說起來兩人還有著親緣關系。元鶴的祖母夏晚煙和夏之卿的祖父夏晚鐘是親姐弟,他們兩個是表兄弟。

  陶眠不認識夏之卿,但他聽到元鶴的名字時,既驚訝,又欣慰。

  陶眠心中所求其實不多。倘若他此生與元鶴不能再有交集,那么,只要每次聽到他名字時都是好消息。這對于陶眠而言,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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