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樣。
果然又是這樣。
垂眸斂下眼底翻浮的微末波動，神千喬淡笑了笑，無人能從外表看出他心底的情緒變化。
每每當他向身邊人質疑世界的違和時，總是會得到這樣的答復。
無論是政治體制變革，經濟流動走向，社會階級構架，還是文化意識形態，生態科研領域……
他質疑過很多異樣的微末細節和世界框架的不合理，也以各種形式對峙過許多可謂各領域頂層的大人物，哪怕是向身邊人隨口誘導其發現日常點滴的違和，也不過是得到一句——
「千喬同學又在說奇怪的話了呢」。
明明不合常理，也分明有跡可循。
…卻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欺騙他一個人。
愈發不安且怪異。
壓低帽檐的清瘦指尖稍稍用力，關節勾勒出幽白，神千喬禮貌地繼續客套了幾句，從人群中抽身而去。
耳畔是熙熙攘攘的熱鬧聲，他卻時常能感到一種恍若隔世的朦朧感。
從清醒過來，對視著白發蒼蒼的校長，被告知自己自小被學校收養，生于此長于此時，荒謬感就開始了。
…去求證下一個目標吧。
‘喵~’
曲徑通幽的小路，突地，細微的貓叫從身畔略過的草叢飄忽而過。
神千喬微怔，驀然駐足時，他的視線不經意間瞥過了拐角墻面上，可憐兮兮在風中顫抖著不起眼的社團招新宣傳單。
入目猩紅的大字直直戳進了眼眶。
竟然是…
靈異社團？
「你感受過世界的怪誕嗎？你聽說過恐怖怪談嗎？你親眼見過鬼嗎？」
「加入靈異社團，帶你揭秘世界的真相！」
簡陋宣傳單的下方，寫著一行紅色卻清秀的聯系方式。
“西樓404教室…世界的真相？”
捏住下巴饒有興致地微微挑眉，神千喬終于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情，正待從宣傳單的排版畫面和貼放位置簡單分析制作者的心理和靈異社的處境，草葉被踩碎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后響起。
心底微顫，神千喬倏地回身。
高大且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后。
稍許抬高視線，目光落到了對方胸前代表天空大學的金屬徽章，神千喬露出了禮貌卻隱含淡漠的神情。
“竟然有幸受邀三次，貴校很缺人才嗎？”
“古語云，三顧茅廬。您如此天才人物，每分每秒都無比珍貴，卻滯留在這樣低層無知的校園，和愚昧的低層人交流，實乃世界的不幸。”
“是嗎。”
再次將鴨舌帽的帽檐壓低，神千喬平靜的語氣分辨不出情緒。
“不過據我所知，這所學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中學府，這樣的層次，也不被瞧得上嗎？”
“那是自然。”
聞言，男人似乎找到了話頭，下巴高傲的挑起，情緒傾瀉出莫名不知名的傲慢。
“您曾謝絕我校邀請，選擇在提瓦特大學完成了大學學業，如今一揮而就的論文就可引爆學術界。哪怕在天空大學，以您的能力也足以擔任教授一職。”
“您不該停留在低層，更高的維度始終歡迎您的加入，只要…”
“誒。”
纖細的指尖驀然懸空豎在男人面前，神千喬微微側頭，金瞳靜靜地注視著愣了一下的對方，眼底暗流深涌。
“「低層」、「高維」，這樣的詞匯，提過很多遍了哦。”
喉結微動，注視著少年幽靜神情的男人滑下莫須有的冷汗，出乎意料地感受到了一絲緊張和被俯視的壓迫。
…可眼前的這個人，分明不過是個孩子。
下一剎，威脅感瞬息消失，神千喬微微一笑，銀發蹭過眉間，眼神干凈而毫無雜質。
“我餓了，既然是邀我入職，請客嗎？”
“……啊，當、當然。”
詫異于神千喬話題的跳脫，男人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而在低頭示意的瞬間，壓低幽然的話語在嗓間翻滾。
“不過您一定也知道，古人的另一句名言…事不過三吧？”
走在前方的步伐微頓，神千喬輕笑一聲。
“當然。”
·
略有些失望地從豪車上躥下，乖巧笑著揮手敷衍道別，神千喬安靜下來，佇立在校園三三兩兩剛剛下課的街邊，捏住下巴。
沒有異樣。
從進餐和交談的一言一行細看，天空大學派來的男人與普通人并沒有過多差別。
又難道說……
那人還不夠格？
眉頭無聲蹙起，少年微顯懶散地嘆了口氣。
受邀三次了。看來局勢已經…
他的視線在那一霎，瞥到了某個擦肩而過的少年的背影。
白發不羈地扎到一側，一襲楓色外衣搖曳在風里……
控制不住地愣怔，神千喬在那一剎猛然僵直。死寂又平靜的心臟恍若在這一刻瘋狂跳動，身形近乎戰栗，他幾乎是下意識唰然伸手，想要喊出某個莫名其妙又陌生熟悉的名字。
“萬…”
身前三步之遙的少年似乎察覺到什么，倏地回眸時，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容戳入了少年沸騰振奮的心底。
“你誰？”
疑惑又警惕的質問。
神千喬這一瞬愣了一下，伸出的指尖僵在半空，隨后意識到什么，一時竟略顯無措，低笑了聲。
“啊，抱歉，是我認錯人了。”
自己究竟想要找誰？又究竟忘記了誰？為什么在看到與那人相似氣質的人時……
會感到非常非常、近乎靈魂被撕毀的難過？
“哦哦，我認得你，你是那個神千喬吧？”
對面的陌生少年似乎記起了什么，無所謂似的攤開了手。
“我和你的朋友很像嗎？不過我還真沒想到，原來你這樣的天才也有朋友啊。”
纖卷的睫毛微垂下來，虛掩著漣漪淡淡的金瞳，神千喬單手插兜，一如昔日的平靜。
周圍認出他的人好奇又敬畏地圍觀，人群越聚越多，各類反應響起。
“應該也不算吧。記憶中是沒有的。”
再次抬眸時，神千喬從容淡笑。
“抱歉，認錯了人。我先回實驗室了。”
“哇，是他的私人實驗室嗎？好厲害…”“不愧是天才啊…”
與竊竊私語的人群擦身而過，神千喬突地在某一刻，感到一股強烈的熟悉感。
就像他曾也被這樣敬畏地注視、提防，孤身一人，獨行了很久很久。
“你…”
“聽說過校園失蹤案嗎？”
直到他偶然路過時，聽聞湊在一起的同學們火熱議論的話題。
“失蹤？”
“對呀，據說放學后留在教學樓補習的學生，有人失蹤了哦。”
“誒！？~學校沒有調查這事嗎？”
“調查也沒用的。聽說啊，這可是——幽靈作祟呢！~”
“靈異社社長！你不要嚇人啦喂！”
靈異社？
心念一動，神千喬側眸向那人望去，可下一秒，一道威嚴的嗓音冷不丁從長廊的盡頭炸響。
“馬上要上課了，還湊一起閑聊呢！？”
“哇啊，是老師！”
平靜地佇立在一瞬間噪雜混亂的學生之中，神千喬遠眺著滿臉寫滿了不滿、威嚴地向長廊這邊巡視的胖乎乎的老師，正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下一剎，冷不丁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嘴。
！！？
瞳孔驟縮，終究是全然沒有料到突發情況，神千喬一瞬間全身炸起，慌忙地本能反擊，緊接著，卻驀地撞進了溫柔有力的胸膛。
熟悉又纏綿的楓葉清香一下子充盈周邊，神千喬在這一剎，竟久違地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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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
作者：青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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