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峰輕笑著搖了搖頭。
“應該是第64次。”
“您忘了，艦隊剛剛出發那年，您也來看過一次。”
老人愣了愣神，隨即笑著點了點頭。
只是，他臉上的笑容顯得格外虛弱。
任峰也發現了異常之處。
和剛出門相比，老人臉上的血色逐漸消散，眼中的神采也漸漸黯淡下來。
他心里猛地一抽，手忙腳亂地調出播放菜單，按下了播放按鍵。
……
“咔噠。”
房門關閉的聲音傳來。
燈光，隨之熄滅。
偌大的房間中，一片漆黑，只剩下空氣中淡淡的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忽然。
光芒自房間四周亮起！
在數十臺全息投影發生儀的共同作用下，一顆巨大的蔚藍色星球出現在兩人眼前。
只是一個停頓，蔚藍色星球迅速放大。
在短短幾秒鐘時間內，眼前的場景便發生了徹底的改變。
藍天，白云。
一個小小的村落。
村子不大，只有數十戶人家。
村子周圍，是茂密的山林。
正前方，也就是兩人站著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草地。
房間內真實的草地讓影像的擬真度攀升了一個檔次。
即使已經看過無數次相同的內容，即使心里無比清楚這是虛幻的場景，但看著前方炊煙裊裊的村落，任峰眼中仍出現了幾分短暫的恍惚。
“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啊……”
老人顫顫巍巍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我記得，左邊第一棟，是老張家的房子。”
“隔壁那棟，是老齊家的。”
“……”
任峰點頭應和著老人的話語。
這六十四年來，每一年他都要陪外公來一次全息影院。
而每一次，老人口中都是幾乎相同的話語。
原因無他。
這一幕影片的取景地，正是他的故鄉。
畫面進度緩緩推進。
忽然，左邊第一棟房子的房門打開，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小姑娘從其中跑了出來。
緊隨其后的，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
“哈哈！那是老張家的閨女，張曼！”
或許是因為見到了故人，老人的情緒稍稍亢奮了一些：“我沒記錯的話，那小姑娘現在已經在科學院工作了吧？”
“哈，哈哈……”
老人用力喘了口氣，抬起滿是皺紋的右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不知道她看到這個場景是什么感受……”
全息畫面中，隔壁房子的大門緩緩開啟。
同樣是一名頭發花白的老人。
和以前六十三次觀影不同，這一次，任峰看的無比認真。
他眼神微微一動，第一次在觀影途中說話：“外公，這就是您說的老齊了吧？”
輪椅上的老人詫異地看了一眼任峰。
顯然，他對任峰開口問詢的行為有些意外。
但隨即，老人臉上的笑意濃郁起來。
“是啊，那就是老齊。”
“當初，我和他們關系可好了。”
任峰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心。
“那，為什么來到比鄰星b后您沒有去找他們？”
“……”老人眼神黯淡了幾分。
“因為……”
“他們自愿放棄了逃亡的機會。”
說話間，全息畫面中，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已然坐在村口大樹下，趁著樹蔭下起了象棋。
“這……”
任峰呼吸猛地一窒：“為什么放棄？”
“因為，這可以提高后輩子孫的逃亡成功率。”老人喃喃自語道，“哪怕只有一絲。”
說著，他艱難地抬起手，控制著自己的輪椅朝前方駛去。
任峰見狀，趕忙上前，想要給自己的外公一些幫助。
但卻被老人堅定的眼神所阻止。
漸漸地，老人來到了大樹下的石桌旁。
這一刻，三位頭發花白的老人，似乎完成了跨越時空的匯合。
任峰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外公臉上逐漸洋溢的笑容。
他努力睜大自己的眼睛，試圖將面前這一幕畫面刻入自己的腦海。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全息投影畫面漸漸黯淡，又再次明亮。
《地球之景》第一幕結束了。
但輪椅上的老人依舊呆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任峰心里一顫，滾滾熱淚不由自主地從臉頰兩側滑落。
他飛快地調出播放控制菜單，結束全息投影的播放后，三步并做兩步跑到了老人身邊。
呼吸停止了。
任峰呆坐在滿是泥土的草地上，無聲的眼淚滾滾而下。
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嫌棄草地中帶著些許潮濕的泥土。
……
處理完外公的后事后，任峰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家中。
看著面前一處處熟悉的布置，再想到自己獨身一人的狀況，眼淚再一次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小峰。”
熟悉的聲音響起。
任峰猛地抬起頭。
是全息影像。
全息投影中，坐在椅子上的外公臉上滿是笑意。
“小峰，當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去世了。”
“謝謝你這六十年來的陪伴。”
“但是，外公也只能陪你六十年，接下來的路，要你自己去走。”
話語停頓片刻后再次響起。
“有壹的存在，你吃喝不愁。”
“但是，這終究是一個隱患。”
“有朝一日，如果出現危機，壹不再可靠，外公希望你能活下去。”
“比鄰星b，終究是一個衰亡的恒星系。”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走出比鄰星b，去找人類艦隊。”
“有朝一日，把我的骨灰帶回地球……哈哈，瞧我這腦子，地球已經不存在了……”
“那就帶回太陽系吧。”
“這是外公我對你唯一的請求。”
全息投影畫面逐漸黯淡。
“嘭！”
一道隱隱約約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或許是因為距離太遠，聲音顯得格外沉悶和微弱。
房間內，一片漆黑。
不，不對！
任峰猛地站起身。
燈呢？！
他憑借著記憶來到窗邊，朝外看去。
依然是一片漆黑。
只有應急燈提供著微弱的光芒。
出事了！
任峰面色微變，傷心之事也被短暫地拋到了腦后。
他回過神，借著窗外應急燈的光芒，從一旁的抽屜中找出了一個手電筒。
打開開關。
強盛的白光充斥著整個房間。
到底發生什么了？
聽著窗外傳來的零星驚呼聲，任峰眼中寫滿了恐慌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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