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死了，她震驚，卻并不難過。
他是她有血緣關系的父親，是她見了面要叫一聲爸爸的男人，可是除此之外，她對他再沒有多余的感情。
木偶的嘴巴一開一合，重復道:“他死了，我一點也不難過。”
就像當初沈老爺子去世，二叔和二叔家的孩子哭得聲淚俱下，她和沈隨一只是安靜站在一旁，等葬禮的結束。
沈傲和沈辭都沒有出席沈老爺子的葬禮。
老人獨斷專行了一輩子，高高在上地操控著別人的人生，還口口聲聲“為了沈家的未來”。
結果呢？
直到他死，最愛的長子都沒有去醫院看他一眼，連他的葬禮都沒有露面。
人死如燈滅。
他變成了骨灰盒里的一抔灰，沈家的榮華富貴和他還有什么關系呢？
“我不喜歡爸爸，更恨爺爺。”垂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握緊，沈隨意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現在，他們都死了。”
沈老爺子死于突發心臟病。
他在半夜發病，照顧他的護工趁他睡著了，偷溜出去過夜生活。
非常巧合的，床頭的警鈴也失了作用。
老人從床上翻滾到地上，掙扎著爬行了一米多的距離，最后只能在絕望中離開人世。
無人聽到他的求救，也無人救他。
就像當初被隔離在房間里無人看管的小女孩，就像被他下令囚禁在豪華的別墅等死的母女。
“宋妤，你相信報應嗎？”人偶機械的聲音多了感嘆的情緒，“這都是報應。”
華麗的外殼之下，是早就腐壞了的芯子，只要稍微掀開那塊遮羞布，就能聞到內里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沈家是這樣，協會是這樣，整個聯盟都是這樣。”
她以最不堪的詞匯評價了現在的聯盟，這種叛逆的話語，若是被別人聽到，傳出去，對沈隨意和沈家的名聲或多或少會有些影響。
宋妤安靜聽著，面對女孩壓抑的厭惡，她的表述更加直白:“我知道。”
沈隨意晦澀的眸中騰起一抹驚訝之色。
即使是聯盟里最特立獨行的韓映也不會當著外人的面議論聯盟的不是。
“這個組織已經老了，有些血肉早就腐爛，噴再多的香水也遭不住腐肉散發出的臭味——掩耳盜鈴是最愚蠢的處理方式。”宋妤道，“它需要剔除腐壞的筋骨，需要新鮮的血液，這是一條任重道遠的路。”
那些古老的世家，那些遵守著老舊準則的人，他們自成規則，高高在上，一邊吸食著聯盟的血肉，一邊打壓新鮮的血液。
“你應該聽說了中秋那天發生的事吧。”宋妤道，“所謂的世家豪門，利用所有的地位去報復和傷害沒有背景的除妖師，不過和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所以姓凌的那群人才敢肆無忌憚地在協會的地盤上對她動手。
所以凌星的學生才敢在試煉中把北楓推入寒陣，還不用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和北楓實力不凡，且背后關系復雜，他們都敢這么正大光明地動手，更別提舒皎皎那種在他們眼里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除妖師。
說到這件事，話題瞬間變得沉重。
宋妤呼出一口氣，笑道:“不過也別這么悲觀啦，爛掉的肉不需要刀子割，時間一久自己就會脫落的——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活法，總會有所改變。”
再說，協會不傻，該動刀子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心軟。
知道她在安慰她，沈隨意含笑點了點頭。
人偶道:“宋妤，我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你說。”
“如果以后，你遇到了和我們沈家有關的不得不做的事，請你手下留情。”
“哎？”這話聽起來有點像交代遺言的感覺，宋妤尷尬地笑了聲，擺手道，“你們沈家家大業大，沈隨一又那么厲害，哪里會遇到需要我手下留情的事啦。”
沈隨意只沉默地注視著她。
宋妤:“……”
她清了清嗓子，手指攪著頭發，嘆氣:“你都用了請這個字，我還能拒絕嗎？”
她給出承諾:“要是真遇到你說的這個情況，我會幫你。”
沈隨意彎起眼睛，露出見面后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謝謝你，宋妤。”
……
從沈隨意房間出來，宋妤走到江鄞身邊，恍惚的神色一變，脫口道:“哎呀，聊太多把正事忘了。”
江鄞依靠在欄桿上，懶洋洋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趴在藤椅上曬太陽的狐貍。
“正事？”
“和她告別嘛。”宋妤道，“我要跟家長回帝啦。”
江鄞似笑非笑地問道:“家長？”
宋妤指了指他。
眼里笑意更濃，江鄞道:“哦，也對，我的年紀，當是你老祖宗綽綽有余。”
這人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一個讓人無法反駁的事實，宋妤啞口無言。
她陡然明白狐亦都江鄞的控訴——不周山上的惡霸，奴役同伴的吸血鬼，陰險狡詐的老狐貍……
“原來你是這樣的江鄞！”
她以前總覺得他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謙謙君子怎么可能因為被燒一點尾巴毛就把別人的毛拔光啊！
狐貍這個種族怎么會有謙謙君子呢？他們都是勾人的妖精，最擅長迷惑人心。
面對突如其來沒頭沒尾的指責，江鄞坦然受之:“嗯，你知道的有些晚。”
宋妤再次啞口無言。
她腦子一抽，揪著江鄞胸前的衣服，湊上前，挑眉問道:“你們狐貍不是最喜歡引誘美人？你以前是不是也會做這種事？”
“引誘美人？”江鄞笑得溫文爾雅，“你覺得我需要嗎？”
宋妤:“……所以你不需要，都是別人倒貼對嗎？”
就像她，倒貼給這狐貍，他還不要。
女生在心里自嘲，又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笑什么？”
江鄞避開了上一個問題，伸手捏住她的臉，指尖用力，掐得她吱哇亂叫。
“江鄞你要有病啦！我的臉是我全身上下除了腦子以外最值錢的東西！捏壞了要賠的！”
“抱歉。”狐貍毫無誠意地表示歉意，“主要是看你笑得不懷好意。”
“我不懷好意？你才不懷好意吧！你惡心報復……不對，惡意羞辱我！你給我認真的道歉！快點！”
“……”
“道歉啦！道歉！”
女生扯著男人的衣袖，一路碎碎念著離開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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