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爸爸為什么要把這種傻子帶回來，累死累活給他治病，吃力不討好。
媽媽病逝后，他還分走了爸爸和姐姐所有的注意力！
這種傻子，養著有什么用？！
她討厭他！
她趴在床上無聲地哭泣。
“小愿。”時晞不知何時進了房間，溫柔地撫摸她的腦袋，“別哭，我來給你上藥。”
“不要！”她嚷嚷道，“你去管那個傻子好了！我才不要你管！”
“小愿！”時晞無奈，“小晝是你的弟弟，是我們的親人。”
“才不是！”她道，“他不是！他就是個禍害！他——”
“時愿！”時晞冷下臉，嚴肅地說道，“他生病了，需要家人的照顧，你可以不管他，但是你不能因為外人的幾句話就嫌棄他……”
“對，我嫌棄他！我看到他就覺得煩！”
“可是他并沒有傷害你，小愿。”時晞耐心地安撫她，“你說不想他和你一起上學，爸爸就把他留在家里，你不想他碰你的東西，他就不碰，他甚至從來沒有進過你的房間——一起生活這么多年，他沒有給你添過任何麻煩。
“那些人嘲笑他，是他們沒有家教養，你為什么要在意沒有教養的人說出的混賬話？還因為那些話遷怒到自己的親人？”
長姐話里話外仍是在維護那個傻子。
她愈發委屈，還有難以言說的憤怒:“我就是在意！我就是討厭他！班上同學不理我都是他害的！他就是個掃把星！”
她叫嚷完，本來以為會迎來姐姐更加嚴厲的批評。
然而等了片刻，時晞沒有說話。
她心里頓時惴惴不安。
寂靜中，光線昏暗的房間里響起一聲輕嘆。
“我知道小晝讓你受了委屈。”把藥膏放在床頭，時晞溫聲道，“以后，我會讓他待在房間不要出來，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彼時的時晞也還是個孩子，照顧著一家人的飲食起居，還要關心弟弟妹妹的心理成長。
她露出疲憊的神色，柔聲道:“臉上的傷記得上藥，飯菜我放在冰箱里，你吃的話放微波爐熱一下。”
她說完，無聲地退出房間。
時愿坐起身，呆呆看著緊閉的房門，眼淚流得更兇。
……
從房間出來，時晞看向坐在飯桌邊的少年。
妹妹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傻子、掃把星、嫌棄他、討厭他……他從頭到尾沒有做錯任何事，從不曾主動給他們招惹過麻煩，但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的周圍仍然充滿惡意。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認，那些不加掩飾的惡意都殃及到了她無辜的家人。
她能理解時愿的怒火，卻無法做出把他交給孤兒院或福利院這種決定。
父親也不會同意這么做。
雖然父親很少提起自己的工作，但她隱約猜到少年對于父親的重要性。
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懷疑過少年是父親的私生子。
好在父親的醉話打消了她這個想法。
“小晝啊，你要記住，自己姓蕭。”那天，父親喝了酒，摟著少年單薄的肩膀，喃喃道，“蕭止夜……你的名字，你要記牢了，這個名字，你一定要記住……”
蕭。
她知道，父親最開始的老板就是這個姓氏。
那么有錢的人家，為什么不自己養孩子呢？是因為他身體不好，所以被家族拋棄了嗎？
想到這里，看著眼神空洞的少年，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止夜，要不要吃飯？”
在外人眼里，他是個木訥呆滯的傻子，在她眼里，他是她最重要的親人。
在平日的相處中，她會耐著性子引導他，讓他學習思考，學會回應。
聽到她的聲音，少年轉動腦袋，看著她。
她很有耐心，噙著笑，等他回答。
他歪了歪頭，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吃。”
猜到他的答案，她笑著給他盛好飯，在他對面坐下:“吃飯吧。”
他學著她的動作，拿起筷子。
她給他夾了一塊辣子雞，想起妹妹的話，好奇地問道:“這個菜，你喜歡嗎？”
這次他沒有猶豫，果斷點點頭。
“喜歡就多吃點。”不安的情緒被他的動作安撫，時晞笑道，“還有什么想吃的，明天給你做。”
“……這個。”少年空洞的眸子看向那盆清蒸鱸魚，“……時愿，喜歡。”
時晞一愣。
他說什么？他說時愿喜歡？
他知道時愿喜歡？
他忽然定定看向她，一字一句:“你、喜歡？”
“什么？”
他努力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你、喜歡？”
她聽清了他的問題，并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知道我喜歡什么菜？”
他想了想，輕輕點頭。
他在關心她啊。
她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誰說他是個傻子？他只是比旁人遲鈍一點點，雖然不愛說話，但比那些熊孩子討人喜歡多了！
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指著那盤西紅柿炒蛋:“我喜歡這個，特別喜歡。”
他盯著那個菜看了許久，低頭吃飯。
……
時愿是被餓醒的。
揉著咕咕叫的肚子，她翻身下床去廚房找吃的。
路過少年的房間時，她不受控制地瞟了一眼，腳步微微一頓。
少年正坐在陽臺的沙發上，低頭注視著桌面，他的對面，女生握著鋼筆在認真地寫著什么。
自從時晝不去學校后，時晞空閑下來就會教他讀書認字。
她看著兩人的側影，忽然覺得他們才是血脈相連的姐弟，而自己則是多余的那一個。
委屈再次涌上心頭，她握緊衣角，抿唇。
“小愿？”時晞寫完字，發現她站在門口，忙招呼她，“睡醒啦？”
睡了一覺，她胸口的悶氣散了不少。
看到姐姐溫柔的笑和少年呆呆的表情，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心虛。
“我……”她顧左右而言它，“隨便看看。”
話音落，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她的表情尷尬地僵在臉上。
時晞輕輕笑了聲，道:“我給你留了菜在冰箱里，我去給你熱熱。”
看她放下筆，她立刻道:“我自己去就行。”
不等時晞回答，她一溜煙跑去廚房。
……
等她吃完飯出來，時晞還在教少年寫字。
“西、溪、息、惜。”她寫了一排“xi”字，一個一個教他筆畫、組詞。
她走到旁邊看他們。
少年麻木地跟著重復，一遍一遍。
就在她聽得昏昏欲睡時，忽然聽到少年發出了別的聲音:“你的……名字。”
“嗯？”兩姐妹同時一愣。
“你的、名字。”他說，握著筆，看她。
時晞先回神。
“我的名字？哦，我的名字。”她喃喃，飛快地寫下“晞”字，道，“時晞，我的名字。”
他盯著那個“晞”字看了許久，照葫蘆畫瓢，歪歪扭扭寫下同一個字。
“你的。”他指著自己寫下的字，認真道，“名字。”
似乎覺得不滿意，他又重新寫了一遍。
“晞……”他說，“時、晞。”
在蕭止夜認識的所有人之中，他最先學會的、刻在記憶最深處的名字，就是時晞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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