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狐收起其余八條招搖的尾巴，宋妤把它放在自行車前面的筐子里，俯身把木春叫醒。
“嗯？”木春坐起身，揉著眼睛，茫然問道，“我、我這是怎么了？”
“你太累了。”宋妤一本正經胡說八道，“你剛才睡著了。”
“睡著了？”木春按壓著太陽穴，喃喃道，“我怎么記得……”
她猛地瞪大眼睛，白凈的小臉堆滿恐懼：“那個怪獸！它襲擊了我們！”
“什么怪獸？”宋妤瞥一眼坑里口吐白沫的蠱雕，疑惑地說道，“我沒看到啊。”
“啊？”木春跳起身，四下里打量，確定周圍一切正常，她驚訝地喃喃，“難道是我做夢了？”
“可能是吧。”宋妤扶著她走到自行車邊，“你還能騎車嗎？不能的話我帶你回去？”
“能。”木春跨上車，“我記得王蛟他們——”
“哦，對，你就是被王蛟那個傻子推了一下，摔在地上，然后就睡著了，或者說，暈過去了？”宋妤道，“可能是磕到腦袋了吧？”
“都怪王蛟！”木春怒氣沖沖地說道，“我要去找王爺爺告狀！”
說完，她轉頭看向宋妤車籃里的白狐貍，驚訝道：“宋妤，你車筐里有只狗！”
宋妤摸摸白狐的腦袋，笑瞇瞇地說道：“對啊，剛才撿的。”
木春對小動物不感興趣，她現在一心想找王蛟報仇，于是隨口夸贊道：“你這狗真可愛。”
狗？白狐仰起頭，一口咬住宋妤沒來得及收回的指尖。
……
宋婆婆沒有反對宋妤養狗，反而還貼心地給白狐搭了個狗窩，墊好破棉襖，讓它睡得舒舒服服。
面對那個精心鋪好的狗窩，白狐緊皺著眉頭，只差沒把嫌棄寫在臉上。
宋妤憋著笑和他告別：“晚安，狐仙大人。”
白狐果斷抱住宋妤的腳踝，任由她怎么掙扎都不松爪子。
宋妤嘗試了兩下，無奈放棄掙扎，抱起狐貍回自己房間。
就這樣，白狐以大型博美犬的身份開始了蹭吃蹭喝的生活。
……
因為上次橋下的烏龍事件，王蛟最近安分了許多，對待木春更是像對待自己的姑奶奶，好吃好喝的供著。
宋妤也跟著享受到了不少好處。
每天上下學的路上，看著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的小伙伴們，宋妤就忍不住想，其實這樣也挺不錯。
這樣……是哪樣？
這樣，不就是她現在生活的樣子嗎？
難道，她的生活還有過別的樣子？
別的樣子……
“宋妤，你在發什么呆啊？”木春挽住她的胳膊，笑瞇瞇地提議道，“興隆河上游開始漲水了，王蛟說他爸爸晚上帶我們去摸魚，你去不去？”
摸魚？是她從來沒體驗過的活動。
宋妤頷首：“好啊。”
“那就說好啦！我吃過晚飯來喊你！”
兩人揮手告別。
宋妤推開院子門，發現老人沒有如往常一樣坐在臺階上等她回來，院子里的衣服也還沒有收進去。
大堂里燈火通明，一看就不對勁——老人節儉，平日里很少把屋子里的燈開這么亮。
宋妤快步走進大堂，一眼看到坐在桌子邊的年輕男女。
宋再新！
看清男人面容的瞬間，宋妤腦子里冒出一個名字。
她的握緊拳頭，視線轉向另一人身上。
女人也正在看著她。
她似乎很激動，眼眶微紅，甚至輕輕顫抖，幾次張嘴，卻沒能發出一點聲音。
看到女人，宋妤愣住，喃喃道：“……媽媽？”
“小妤！”女人猛地起身沖過來，用力把她擁進懷抱，“小妤！媽媽可算找到你了！都怪媽媽不好！讓我的寶貝遭了這么多罪，對不起……對不起！”
被女人緊緊抱在懷里，宋妤身子僵硬，怔怔不語。
聶無憂……聶無憂不是死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宋妤不答，聶無憂松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哽聲道：“小妤，你是不是在怪媽媽？是媽媽的錯，都怪媽媽沒有照顧好你……”
“媽媽……”宋妤低聲道，“是你。”
“是我，是我。”聶無憂不停點頭，再次緊緊抱住她，“小妤，媽媽和爸爸來接你回家了，我們一家人以后要好好生活，再也不會分開。好不好？”
宋妤沉默。
她看向另外兩人。
宋婆婆和宋再新也紅了眼眶，一臉欣慰地看著這出母女重逢的戲。
沉默中，宋妤伸手擁抱了女人，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低聲道：“沒關系的，媽媽，已經沒關系了。”
聶無憂已經死了。
無論怎么更改過去，只有這一點，她記得很清楚。
她的母親已經死了。
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
宋再新解釋說，宋妤是被他們的對家偷走，后來輾轉流落到福利院，再被宋婆婆收養。
為了感謝宋婆婆對宋妤的照顧，宋再新給了她一大筆錢，并且承諾只要她想，他們隨時可以送宋妤回來看望她。
分別的時候，木春和王蛟都哭紅了眼睛，不停叮囑宋妤要常回來找他們玩耍。
揮手和小伙伴告別，宋妤坐在車上，再不回頭。
她很清楚，一旦她離開，這些悲傷便會完全被忘卻。
因為本來就是不存在的情緒。
真實的宋妤，在村子里從未得到過善待。
被老人使喚，被同學排斥，被小伙伴欺負——那才是宋妤真正的過去。
她低頭看著自己白白嫩嫩的手，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連掌心里的繭子都抹去了嗎？
為了欺騙她，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宋再新放了首鋼琴曲，聶無憂在開心地說著回到宋家以后的安排，宋妤只看著自己的手心愣愣出神。
恍惚中，微涼的肉墊墊搭在她的手心，用力拍了拍。
宋妤看向身邊的白毛狐貍。
這是她從村子里帶走的唯一的屬于她的私有物。
還真是像啊。
宋妤摸著白狐毛絨絨的腦袋，在心里感慨。
你也是它為我編織出來的幻象之一嗎？怎么能這么像呢？
簡直和江鄞那個笨蛋長得一模一樣，連眼神里清澈的溫柔都如出一轍。
看到她眼里的悲傷，白狐從她胳膊下鉆到她的腿上，翻出雪白的肚皮。
看他賣萌的諂媚模樣，宋妤失笑，輕輕撫摸它肚子上的柔軟的白毛。
假的也沒關系。
她喃喃。
就讓我看看，它還能編出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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