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最后，宋妤只剩下無語這一個表情。
她當然知道魔神之力要盡快凈化，只不過小九的領養手續一直沒有下來，她想著等把小九接到清凌，安置好，也好了了最后一點牽掛。
“那些人的話你別放在心上。”舒皎皎嗤道，“他們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多被嫌棄幾次，就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嫌了。”
被她忿忿的語氣逗笑，宋妤道:“放心，我心大，看得開。”
“嗯。大家其實都很關心你，宋妤。”舒皎皎道，“霍知欽他們不說，但我們心里都清楚，等你老到走不動路的時候，再去處理封印在體內的魔神之力，就最好了。”
“哈哈哈真這樣的話，唐長老他們頭都要愁禿了吧？”
“管他們呢，哼。”
“……”
兩人又隨便聊了會兒，舒皎皎到了任務時間，只能和宋妤告別，火急火燎地打了個車前往目的地。
宋妤則帶著小九和等候多時的文降回到異途。
對于小九的到來，青鵲和夏葵表示了熱烈歡迎。
夏葵做了一桌好菜，只用了一頓飯的時間就輕易俘獲了小九的心。
見小九很快適應了異途的生活，宋妤徹底放下心。
……
夜風清爽，樹影搖曳。
白狐正蹲在欄桿上，看著夜幕之上的皓月出神。
宋妤走到他身邊，雙手搭在欄桿上，歪頭看他。
“江鄞，明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她笑得溫柔，眸中隱著期待之色。
這是……要做最后的告別了嗎？
白狐無聲地嘆了口氣，微微點頭。
……
對于宋妤而言，清凌市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最熟悉的城市，在她少年時，每每放學后不想回家，就會背著書包徒步穿過這里的大街小巷。
“我以前很不喜歡這里。”和白狐并肩而行，踩過老城區小巷里古老的青石板，宋妤看著斑駁的墻面，道，“我覺得這個城市一點也不美好，人和人之間特別冷漠，毫無人情味，大家都是壞人，都讓我覺得討厭……”
那時候，她平等地厭惡宋家的每一個人，卻又幻想著能從父親那里得到一點點愛護和關心。
無法滿足的渴望讓心里的空缺越來越大，延伸出的憎惡逐漸蔓延到整個城市，波及到每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我那時總會想，為什么這個世界上會有人類呢？如果沒有人的話，也就不會有痛苦、悲傷、絕望這些負面情緒了，也不會有殺戮、欺辱、爭斗這類不好的事情發生。
“比起總是打擾我的妖怪，我更討厭身邊的人——所有人都討厭。”
說到這里，宋妤忍不住笑了。
“現在回看，那時的我，是不是很傻？”
因為自身渴望得不到滿足而遷怒于身邊的一切——可不是傻嗎？
白狐搖搖頭。
他聽出了女孩話語里的自嘲，很想否定她對過去自己的否定，可是，在看到她豁達的笑容后，他忽然松了一口氣。
“別擔心，我早就不在意那些事了。”
看出他的擔憂，宋妤將他抱起，繼續往前走。
“那句歌詞怎么唱的來的，往事如云煙，可思不可追？”
是他沒聽過的歌。
白狐低頭蹭蹭她的手背。
“哎！前面那家的綠豆沙特別正宗！”走了兩步，宋妤眼睛一亮，加快腳步，“走，請你吃綠豆沙。”
老巷子里有穿著漢服的小姐姐在拍照——古舊長街里，美人舉著油紙傘擺出各種造型，時間好似慢了下來。
宋妤捧著綠豆沙，看得津津有味。
“真好啊。”她咬著吸管，喃喃，“年輕真好啊。”
明明自己也才二十歲，就開始感嘆年輕的美好。
白狐蹲在她腳邊，仰頭看她，欲言又止。
直到模特和攝影師離開，宋妤抱起狐貍，繼續今日的旅程。
“再往前走，就快到我的高中了，可惜學校現在不讓進，本來還想去以前的教室看看呢。哎，其實離開還不到兩年，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一樣。”
一人一狐貍路過一中的大門，在學校旁邊的小超市里買了兩個紅豆雪糕。
“其實，以前有一家麻辣燙特別好吃，不過這幾天關門了。”
宋妤吃著雪糕，看向道路的盡頭。
“這條路盡頭有家網咖，我以前打發時間會去那里……要說干什么，那家的貓特別可愛，還是五只！隨便摸，還會呼嚕呼嚕。”
呼嚕呼嚕？白狐搖晃著尾巴，從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一聲。
宋妤扔掉垃圾，抱起他，笑道:“走，去看看。”
……
就這樣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整天，回到異途已經是華燈初上，步行街的熱鬧不減白日。
宋妤吃過晚飯，和式神們一一道了晚安，又陪小九看了會兒書，才回自己房間。
白狐早早等在房間里，看她回來，他微微仰起頭。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在她的腦海里。
“宋妤，做好決定了嗎？”
宋妤微微點頭，走過去俯身輕吻他的眉心，笑:“今天是我最開心的一天，謝謝你，江鄞。”
她重新走過自己生長的地方，看形形色色的人，看迤邐變化的景，越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我已經決定了，所以——”她認真道，“讓我一個人留下，可以嗎？”
白狐看著她，許久后，他跳到地上，無聲地離開房間。
房門閉合的瞬間，他聽到女孩溫柔的道別。
“晚安，江鄞。”
……
時光荏苒，匆匆百年過去。
清凌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卻又似乎和以前沒什么不一樣。
異途依然安靜地坐落在街道的盡頭，只是已經從原來的當鋪改成了現在的書屋。
在這個電子化閱讀風靡的時代，書屋反而成了很多人休閑放松的地方。
當然，書屋在晚上七點準時關門，入夜以后，做的是妖精們的生意。
“街道清掃中，請注意安全。”
有環衛機器人從門口路過，一遍一遍重復著電子音，提醒來來往往的行人注意安全。
年輕的老板給門口的花澆過水，正準備進屋，遠處有白狐飛快地跑來，一頭扎進他懷里。
嫌棄地揮手把狐貍打到地上，江鄞拍落身上的白毛，皺眉道:“狐亦，下次能別往我懷里跳嗎？”
“我這不是開心嗎？”白毛狐貍安安穩穩落在地上，笑瞇瞇地說道，“你恢復了人形，說明安置在小妤妹妹體內的半魂在自我修復，不需要你繼續供給大量的靈力，對吧？”
“嗯。”
“進一步說明，小妤妹妹快醒了，對嗎？”
“不知道。”江鄞如實回答。
不等白狐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推開玻璃門，等狐亦先進去。
把水壺放在桌子上，江鄞朝清點賬本的青鵲點點頭，帶狐亦去了后院。
“最近情況怎么樣？”
“就那樣唄。”狐亦道，“我跟你說，楚家這一任的家主簡直是個比楚臻還要可怕的吸血鬼！每次和他打交道，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想直接噶了我！”
逝去多年的名字突然從狐亦嘴里說出來，江鄞不由一愣。
狐亦還在喋喋不休:“還好帝都那邊的貨有霍明禪幫忙盯著，這種時候，還是霍家可靠啊，不愧是你多年的盟友。”
“霍家現任家主叫霍明禪？”
“對啊，你還沒見過吧？長得可帥可帥了，待人接物也很有分寸，比楚家和蕭家的小子討人喜歡多了！”
“……”
“哦，我前幾天在深林巖偶遇了你的一個、不對，應該是兩個老熟人，你猜是誰？”
江鄞喝了口茶，搖頭表示不知。
“沈聽語，還有……沈隨意。”狐亦道，“不得不說，沈聽語那家伙的識歸術真的厲害，居然可以把沈隨意的靈識完整地從身體里剝離出來……哦，沈隨意還說，要是宋妤醒了，記得給她帶個消息。”
“好。”
“扶夜的餐廳你去過了嗎？我上次和白湘一起去的時候，他還跟我炫耀呢，說什么評上了清凌市十大百年老店，去和人類爭這種頭銜，你說他要不要臉？”
“……不要臉。”
“還有聯盟那邊，你不出門的這些年，聯盟里可熱鬧了，各種牛鬼蛇神時不時冒頭，陸錚他們直到退休都不得安生，哈哈哈哈真可憐。”
“……”
狐亦嘰嘰喳喳半天，非要蹭了個宵夜才肯離開。
送走狐亦，江鄞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青玉打造的床上，女生安靜地睡著，周身縈繞著若有若無的淺金色光芒。
他知道，那是紅蓮尺在凈化她靈之海里封印的魔神之力。
百年過去，他能感覺到，她體內的半魂正在自我修復。
“要醒來了嗎？”
輕聲呢喃著，他俯身在女孩額頭落下一個吻。
“好夢，宋妤。”
……
清晨，晨光破云，窗外此起彼伏的鳥鳴聲將他從夢中喚醒。
模糊的視線里，有個身影站在窗戶邊，伸手接住一只飛落的喜鵲。
愣了愣，江鄞坐起身，怔怔看著立在窗邊的女生。
聽到聲音，她回頭看向他，明眸清澈，一如往昔。
四目相對，她歪了歪腦袋，揚起比初陽還要明艷的笑容。
“早安，狐仙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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