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這個男人不太冷靜 > 第八十五章 現實與詩和遠方
  是不是有真功夫,金尚本人說了也不算,欣賞的人覺得不錯才行。

  在此之前,關于《最初的夢想》這首歌,金尚練習了不知道多少次,也幻想過無數次一鳴驚人的場面。

  可惜,還沒等到那一天,就要畢業,“小馬扎樂隊”解散了。

  要說不遺憾肯定是假的,但也不是很強烈,充其量就相當于買了一個十分中意的手辦,還沒玩膩,就被親戚家的熊孩子給擰掉了腦袋的感覺。

  所有設想中的第一次“人前顯圣”的機會,絕對不包括在電視節目里,向全國觀眾表演吉他彈唱。

  臨來之前,確實有點擔心自己發揮不佳,但是,將吉他抱在懷里的時候,金尚卻發現自己的內心是如此平靜。

  就好像,自己本來就該是萬眾焦點,光芒萬丈。

  『原來,對所謂的“虛名”,我也不像表現的那么淡然啊!』

  有的人,天生就是大場面先生,越是眾目睽睽之下,重壓臨身之際,越是能超水平發揮。

  當手指撥動琴弦的時候,金尚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好,似乎,以往不能做到的,今天都能得心應手地發揮出來。

  即便如此,實際彈唱的時候,金尚還是克制住了澎湃欲出的整活欲望,將《最初的夢想》那濃烈的溫暖與信念,以相對平和的態度,略顯舒緩的歌喉,直抒胸臆般地表達了出來。發自內心的誠懇吟唱,一樣能將昂揚奮進、自強不息的心聲展示給聽眾。

  只不過,金尚手里的吉他明顯不同,比平時演繹要激昂許多,那股驚濤駭浪的力量感,是如此強烈,尤其是近距離傾聽的吳蟬和呂遼,更是感觸頗深。

  如果說曲像是狂風暴雨,唱就如一葉扁舟,隨著波濤起舞,游刃有余地在風口浪尖上與海天相搏。

  將近三分鐘的時間,一遍彈唱結束,演播室里難得安靜了些許,直到觀眾嘉賓席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主持人吳蟬才回過神來。

  “感覺很獨特,和戴義琴演唱的,明明是同一首歌,但給人的印象卻很不一樣。當然,一樣都很精彩,不愧是詞曲創作人,對這首歌,有自己的理解。”

  甚至,和昨天試唱的感覺都不一樣,仿佛情緒的表達更加濃烈了。

  回味了片刻的呂遼,有些奇怪地問道:

  “彈與唱似乎有些割裂,但仔細想想,似乎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吉他音的節奏很強,有濃濃的搖滾味道,但是唱腔卻將其壓下去了,有些舒緩的本音吐詞,格外契合……”

  “今天是超水平發揮了,以前組樂隊的時候,沒這么強。勤勤懇懇練習了好多年,進步有限,一朝頓悟,倒是有原地飛升之感……”

  “開竅了?”

  金尚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以前總聽人說,搖滾是一種精神,是一次反抗,是一場戰爭,是與自己的較量,我一直都嗤之以鼻。就是一種比較新潮的曲風而已,有必要這么貼金么?吉他貝斯架子鼓,穿上奇裝異服,裝模作樣地跟著節奏吼幾句就是搖滾了?”

  “那都是半桶水的一家之前,前者太極端,后者太膚淺,可惜,所謂的搖滾圈,大多是這樣的蠢材,以為玩搖滾就高人一等,這看不起那看不起……”

  “你就是個寫小說的業余玩票音樂人,居然也懂……”

  “接觸過這個圈子的,誰不知道?”

  “也對,我也只是個半吊子!”

  金尚自嘲了兩句,后解釋道,

  “現在,我倒是覺得,寫詩填詞和搖滾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意在紙上,后者情在曲中。比如這首《采桑子》,刨去細枝末節后,全都落在一個‘愁’字上,而《最初的夢想》這首歌,其實翻來覆去地在說‘不要認輸’……”

  頓了頓之后,金尚略顯輕松地接上了先前的話題,

  “不管是搖滾的精神或者搖滾的表現形式,都是很敷衍的說法;至于搖滾就是反叛這樣的解釋,以前我還是比較認同的,現在覺得簡直就是胡說八道。偏偏這種污名化的說法,很多人信……”

  “你以前也信?”

  “對!現在倒是有點不同的看法……”

  “說說看?”

  金尚將懷中的吉他放下,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和手腕,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搖滾不搖滾什么的,其實沒那么高級,和陜北信天游,客家山歌,昆曲小調等,以及古風樂府詩,詞牌,辭賦,并沒有本質不同。只是因為這個時代的文化與流行選擇了搖滾,深受年輕人喜愛罷了。當然了,搖滾包羅萬象,兼收并蓄,與時俱進的特質,越發契合崇尚自由的先鋒青年的喜好。這種,簡單形容為叛逆是不對的,準確地說,應該叫抗爭,是一種昂揚向上的勵志情緒……”

  對此了解有限的主持人吳蟬,實在是難以插話,只能時不時地提一點小問題。

  “我聽說,搖滾青年內部,也吵得厲害……”

  “很正常,古典、爵士瞧不起重金屬,重金屬鄙視朋克與前衛,朋克與前衛瞧不起視覺系,視覺系誰都瞧不起,恨不得將其他都開除出‘搖滾籍’,自己玩自己的。所以,你看……”

  金尚攤了攤手,

  “討論這玩意其實沒什么意義,人民群眾只是想要聽自己喜歡的歌,壓根不在意什么搖滾、流行或者民謠,只是文化交融到這個地步,使得大家對更能刺激聽覺,挑起情緒的搖滾比較感興趣而已……”

  “確實,現在的年輕了,更加喜歡直接了當地宣泄……”

  “我甚至覺得,所謂搖滾,很可能并不存在,只是一大群有相似情緒表達需求的音樂青年,聚集在‘搖滾’這桿大旗下,抱團取暖,興風作浪而已……”

  說得太投入,太主觀,金尚也覺得不太好,于是這個話題到此就不再深入了。

  “所謂會者不難,難者不會。以前手腳會了,腦子沒跟上,用搖滾青年的話來說,就是缺了精神屬性。現在,稍微有點明白,如何用彈唱來表達情感了……”

  “我有點奇怪,你明明是創作者,以前都這么含糊的么?”

  吳蟬好奇地問道,

  “比如,你在‘愁’什么,又是遭遇了難處,才會有‘不要認輸’這樣的想法,還做出了《采桑子》和《最初的夢想》呢?”

  金尚笑著回答道:

  “潛意識可能有頗多感悟,所以表現在作品中了,但是,表層意識可能并沒有如此敏銳。人吶,表里不一,十之八九,騙別人,也騙自己。搖滾這種音樂形式,為什么生命力如此頑強,大概也是創作者和演唱者能夠通過它來展示自己的情緒吧。在節奏越來越快的現代社會,人們越來越沒有耐心,不想花時間去體會太過含蓄的思想了,只想和契合的情緒共鳴……”

  “真情流露?”

  “對!”

  一念至此,金尚倒是有了許多明悟,不管是音樂還是互聯網,有些東西的本質之一樣。

  互聯網時代,提供滿足需求的產品只是基礎,更重要的是,在越來越碎片化的資訊獲取與社交往來中,提供宣泄情緒的渠道,才是真正抓住青年網民的核心競爭力。

  『隔著屏幕,互相見不到面,反而才是人心最真實的模樣。某博淪為謠言、撕逼與緋聞的情緒垃圾桶,某乎成了自命不凡的偽成功人士,文藝青年們商業互吹,拉踩炫耀的大染缸。一個個所謂的“理中客”們,穿梭在各大社交網站,絕不是為了找志同道合的伙伴,也不是為了和人講道理、辨真偽,只是出于尋找“同類”以及宣泄情緒的需要,和所謂“搖滾愛好者”們圈地自萌,自娛自樂的行為,本質是一樣的。難怪,會有‘信息繭房’的這個說法,大數據篩選只是推手,我們自己的認知邊界,才是真正牢籠,網絡上的一舉一動,都是一根根吐出的包裹自己的蠶絲……』

  心思千回百轉,現在也不是琢磨的時候,金尚強行將浮上心頭的想法壓了下去,然后繼續答道:

  “少年愁和中年愁、老年愁,其實沒什么不同,擔心考試成績下降,顧慮職場不順,掛念遠方的兒孫,心情都是一樣的。隨著年歲由小變大,煩惱肯定是增加的。比如我現在創業了,公司員工上百,加上臨時工和實習生,這就不再是我一個人實現夢想的舞臺了,背后還牽連著一百多個家庭的柴米油鹽,衣食住行。這么多人的生計抗在肩上,和學習成績,校園樂隊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確實……”

  吳蟬十分理解地贊同道,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肩上的擔子重了……”

  “以前的我,可以大言不慚地說‘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來一場說就就走的旅行都不是什么難事。創業,對我來說,是踐行理想的必由之路,但是,我還是低估了這番作為帶來的影響。早晨起來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才是絕大部分家庭的日常,如果從不關心也就罷了,現在不行咯……”

  “一個人的夢想,變成了許多人的事業,情況就變了。”

  “琴棋書畫詩酒花,當年件件不離它,而今事事都變更,柴米油鹽醬醋茶。‘詩和遠方’還等著我,‘眼前的茍且’也不能輕忽。”

  “長大了嘛!”

  對金尚時不時出口成章的作風,已經有所了解的吳蟬,沒有再問更多細節,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東方夜話》周末特別版不可能太長,再節外生枝,錄制了也播出不了。

  “那……有什么特別打擊你的人或者事么?”

  “要說有什么特別的話,就是‘天才’這個名頭,開始不吃香了。學生時代,不管是學習成績優秀,打籃球帥氣,足球踢得好,吉他彈唱夠炫酷,就足以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走上社會后,一切都變了,社會風氣開始一味追求成功,對沒有兌現的潛力和聰明才智基本不看重。唯結果論也就罷了,最多顯得急功近利一點,最讓我難受的,是成功的定義僅僅局限在有錢、有名和有權……”

  “評判標準變了。”

  吳蟬總結著,想要解釋幾句,金尚卻沒有停下來,繼續說到:

  “四面八方都在告訴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努力成為‘人上人’才是成功。這種價值觀,乍一看沒什么問題,但是作為唯一的衡量標準,實在是太讓人窒息了。我所受的教育告訴我,人生而平等,沒有人天生高貴,社會卻催促我努力做個‘人上人’,實在是有點滑稽……”

  在校生和社會人,定位完全不一樣,前世已經經歷過一回,這輩子再次經歷一遍,同樣感慨頗深。

  “現實與理想,有點撕裂,這個世界不完美,所以,才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吳蟬委婉地勸告,金尚自然也不會真的憤世嫉俗說個沒完,

  “我承認人與人之間有參差,但這落差也太讓人難受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忘記了初心,變成蕓蕓眾生中的一個俗人。現在,只想趁著血未冷,心氣還在的時候,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現在我還小,大嘴巴瞎說幾句,也只是年少輕狂的妄言,可以被原諒的嘛。以后……以后的事再說吧,且行、且看、且珍惜。”

  “所以……才有《男兒當自強》和《最初的夢想》?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可怕,我們那個時候,可沒這么狂,能寫歌填詞,吟詩作對,還敢為了理想而創業……”

  感慨一番,沒指望金尚能有什么回答的吳蟬,將注意力放在了觀眾席。

  “說了這么多,相信大家已經對兩位青年才俊有所了解,最后暢所欲言的時間,在座的可以盡情對兩位嘉賓提問……”

  很快,鏡頭轉動,對準了另一邊的觀眾看臺,大部分都是湊數的工具人,少數是被邀請過來的真正專家,錄制之前,金尚被特意叮囑過,回答要謹慎,態度要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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