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蘇平聽了連忙說道：“皇上明鑒，臣沒有這個意思……”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看向了一旁的宇文德榮和杜和安，接著說道：“皇上，臣跟首輔大人以及杜大人一樣，所奏之事都是千真萬確，臣從不敢欺瞞皇上！”
這一次就連宇文德榮都輕咳了兩聲。
而李彧更是冷笑著說道：“都察院可風聞奏事，史大人竟然說你所奏之事都是千真萬確……”
李彧說到此處，又朝著一旁的唐大年問道：“唐大人也精通大量律法，你倒是說說看，這算不算欺君？”
唐大年顯然沒有想到李彧會在這個時候問自己。
而對于李彧的這個問題，唐大年也有些為難。
按照他的猜測，這一切都是李彧和陳安晏做的一個局，目的就是為了斷齊太后的臂膀。
而如今，史蘇平雖然沒有直接替單文柏說話，但自始至終，史蘇平都想將此事拖到年節之后再處置，這顯然跟李彧他們的計劃相沖。
而且，剛才在屋里的時候，李彧甚至都放下話來，若不是因為其有顧命大臣的身份，他早就罷免了史蘇平的官職。
按照這個情形來看，只要等到李彧掌權，史蘇平這個左都御史恐怕也坐不穩了。
而對于唐大年來說，他當然知道剛才在屋子里的時候，李彧的那番話多少有些夸張。
按照李彧的說法，史蘇平這些年的政績還不如來京城數年的陳安晏。
但唐大年卻知道，執掌一個衙門可不是像陳安晏這樣光破案就行的，對于這些天子近臣來說，事無巨細。
上面的一個決定，甚至是一句話，都有可能讓一個衙門忙個數月乃至數年。
但唐大年也知道，不管怎么說，李彧才是大梁皇帝，史蘇平只是一個臣子，臣子跟皇上“作對”，終究是不對的。
可是，讓唐大年為難的是，他也算是半個李文棟的人，而剛才從李文棟的半句話來看，似乎也是想要將這件案子拖到年節以后。
唐大年不由猜測，莫非之前的傳言都是真的，李文棟也有奪取皇位的想法！
一想到此，唐大年再次打了一個冷顫。
或許是因為想這些太過出神，他都忘了回答李彧的問題了。
就在李彧皺著眉，想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陳安晏從屋里出來，說是李文棟請他們進去。
其實，從李彧帶著這幾人出來到現在，總共也就只有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
他們似乎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兩人這么快就說完了。
盡管剛才陳安晏說是有要事要稟報李文棟，但他們都知道，陳安晏是想要說服李文棟。
此刻的陳安晏面無表情，也看不出結果到底如何。
史蘇平見到陳安晏的神情，倒是心中一喜。
很快，幾人再次進了屋子。
李文棟看了幾人一眼，隨后朝著李彧說道：“此案事關重大，還有兩日就是年節，皇上必須盡快控制住局面。若是單尚書真的有通敵之舉，立刻來告訴本王！”
史蘇平這下傻眼了。
他沒想到陳安晏真的能將李文棟說服！
李彧這時候也十分興奮。
既然李文棟同意了，接下來便是安排審問單文柏的官員了。
若是按照慣例，審問朝廷的一品大員，大多都會安排三司會審，也就是讓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聯合審理。
可是，單文柏除了吏部尚書之外，還有顧命大臣的身份。
論品級，大理寺卿只是正三品，論地位，同為六部尚書之一的刑部尚書跟單文柏相比，也要矮上一頭，更何況，以崔時敏跟單文柏之間的關系來說，李彧自然不會放心交給崔時敏主審。
也就是說，如今若是從品級和地位來看，有資格主審此案的也只有史蘇平了。
他官職與單文柏相當，而且同為顧命大臣，除此之外，他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可李彧顯然沒有這個打算。
史蘇平剛才就已經提出將此案推到年節之后再議，若是真的交給了史蘇平，那他自然有辦法拖上數日。
所以，李彧壓根就沒有考慮他。
不過，郎無情卻妾有意。
史蘇平聽了之后，立刻提出，由自己主審。
他給出的理由，無非就是自己的官職和身份。
而且，他還提出若是三司會審，則不能按照平常那樣，以刑部為主，而是要以自己為主。
史蘇平這時候還暗示了崔時敏跟單文柏之間的關系。
不過，李彧在聽完之后，也只是冷笑了兩聲，隨后他便看向了陳安晏。
史蘇平見了心中冷笑。
雖然剛才李彧將自己說得一文不值，但他有信心，若是李彧將這件案子交給陳安晏去審理，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而最壞的結果，更是有可能會引起反噬。
畢竟，陳安晏跟單文柏之間早就有了過節，李彧這樣的安排必然會讓人覺得他是想幫著陳安晏公報私仇！
可能公報私仇這個說法不太準確，畢竟是單文柏對陳安晏有私仇，而陳安晏對單文柏并無私仇。
但若是李彧真的這么做了，大家到時候一定會認為這是李彧在借陳安晏之手對付齊太后，至于單文柏到底有沒有通敵，已經不重要了。
對于史蘇平來說，他當然猜到了這就是陳安晏他們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才會想要把這趟水越攪越渾！
陳安晏看了眾人一眼，隨后才朝著李彧說道：“皇上，臣愿舉薦一人主審此案！”
史蘇平聽了卻是冷笑著說道：“陳大人莫不是要舉薦唐大人來審理此案吧？”
在他看來，跟陳安晏走得近的官員其實并不多。
雖然其中也有一些像是吏部尚書洪遂良、工部侍郎卓定方，之前倒是還有兵部尚書魏文康，不過后來因為侯玉成，雙方已經很久沒有來往了，這些雖說也是朝廷一品、二品的大員，但不論是禮部、工部還是兵部，都不是負責刑獄的衙門。
若是讓這三個衙門的官員輔助審理或是聽審，倒是也說得過去，可陳安晏說得可是主審。
在史蘇平看來，若是讓這三個衙門的官員去主審此案，就算是李彧同意，李文棟也一定不會同意。
而除了這幾個衙門的官員之外，還有那位順天府尹唐大年似乎也一直跟陳安晏走得很近。
唐大年負責京畿的刑獄案件，而且，之前就是唐大年在審問蕭遠峰的時候，查出了單文柏跟北周勾結。
所以，按照史蘇平的猜測，陳安晏想要舉薦的那個人，十有八九是唐大年。
而對于史蘇平來說，他自然不會把唐大年放在眼里，這才出言嘲諷！
陳安晏聽了倒是沒有生氣，只是淡淡說道：“皇上和王爺都說了，此案事關重大，唐大人的確不太合適主審！”
稍稍頓了頓之后，他又接著說道：“不過，單尚書通敵一案是由唐大人查到的，所以可以請唐大人輔助審理或是聽審。”
史蘇平聽了冷笑著說道：“那不知陳大人想要舉薦的是那位大人？”
陳安晏看著史蘇平，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既然史大人都毛遂自薦了，下官說的舉薦倒是有些不合適了……”
聽到陳安晏這么說，史蘇平忍不住笑了起來。
因為從陳安晏的話來看，似乎真的是想要自己審理此案。
這時候，宇文德榮他們也皺起了眉。
史蘇平能想到的，他們自然也能想到。
若是陳安晏真的這么做，那就不是幫李彧了，而是在害李彧。
在見到宇文德榮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史蘇平連忙搶先說道：“陳大人莫不是也想要毛遂自薦吧？”
到了這個時候，史蘇平心里很清楚，他要做的就是故意激怒陳安晏。
陳安晏這時候卻是笑著說道：“史大人說笑了，下官可沒有這么不識抬舉！”
“你！”
顯然，史蘇平也聽出來了陳安晏在嘲諷自己毛遂自薦是不識抬舉。
這時候，李彧也不想再理會史蘇平，于是便朝著陳安晏說道：“陳大人指的是哪位大人？”
陳安晏再次看了看屋里的眾人，隨后卻是來到了杜和安的面前。
只見他朝著這位樞密使行了一禮，說道：“既然連史大人都毛遂自薦了，杜大人為何也不毛遂自薦？”
顯然，陳安晏想要舉薦的人并不是唐大年，更不是自己，而是這位樞密使杜和安。
“本官？”
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杜和安自己也有些意外。
其實，另外幾人都以為陳安晏會舉薦宇文德榮。
不管怎么說，宇文德榮乃是內閣首輔。
在如今的大梁朝廷之中，不論是哪一位官員，他都有資格審理。
其實就連他自己，都猜測陳安晏會舉薦自己。
而在聽到陳安晏舉薦的事杜和安之后，史蘇平先是一愣，隨后冷笑著說道：“陳大人為官時日尚欠，想必還不知道大梁的軍政各不相干。杜大人身為樞密使，執掌的是樞密院，你是想讓杜大人違反大梁祖制嗎？”
杜和安聽了也皺起了眉，嚴格來說，史蘇平說的不錯。
他身為左都御史，大梁的律法自然十分精通。
不過，陳安晏似乎已經料到了他會這么說。
只見他頗為不屑的搖了搖頭，說道：“怪不得皇上剛才說，要不是你有個顧命大臣的名頭，否則的話早就將你革職了！”
史蘇平聽了大怒！
李彧這么說，他只能乖乖聽著。
可陳安晏只是一個小小的從五品的御史，算起來還是自己的屬下，竟然敢這么跟自己說話，自然讓他十分生氣。
“本官的顧命大臣是先皇親封的，你若是有本事的話，就革了本官顧命大臣的身份！”
雖然看起來他是在跟陳安晏理論，但實際上這番話也是說給李彧聽的。
史蘇平的意思很明顯，他這個顧命大臣是先皇親封，李彧若是想要動自己，可能會背上不孝的罪名。
畢竟，自己可不像單文柏，沒有背上通敵叛國的罪名。
果然，李彧聽了之后大怒。
這時候，一旁的宇文德榮輕咳了兩聲，說道：“陳大人還是直接解釋吧！”
在面對宇文德榮的時候，陳安晏還是十分謙遜有禮。
只見他應了一聲之后，說道：“大梁軍政分開不假，杜大人執掌樞密院也不假，但單尚書的案子也不是一般的刑獄案件！”
稍稍頓了頓之后，他又接著說道：“單尚書涉嫌通敵，必然會將大梁的情報出賣給北周，杜大人必須要知道單尚書到底將那些情報送到了北周，才能做針對性的部署！”
史蘇平聽了卻是冷笑道：“大梁的大部分軍務都只有皇上、王爺以及杜大人三人知曉，單尚書就算真的通敵，也就只能將一些政務的情報送去北周，這跟杜大人根本就毫無關系！”
陳安晏聽了之后，卻是面露失望之色。
只見他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大梁的軍務和政務是分開的，但這僅僅只是體現在朝廷以及地方衙門。而對于百姓來說，軍務和政務是一體的！”
見到史蘇平似乎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陳安晏只能進一步解釋！
“就好比今年北方糧食豐收，這樣的政務單尚書自然能知曉，倘若他將這個消息傳給了北周，北周就有可能針對這個消息安排一次襲擊！”
盡管這個說法聽起來似乎有些牽強，但宇文德榮和杜和安在聽了之后，都對陳安晏刮目相看。
特別是杜和安。
之前陳安晏幫助大梁收復新疆和西藏，杜和安那個時候就覺得陳安晏若是能從軍，數年之后必然能成為大梁的一把尖刀！
可惜的是，他也知道陳安晏的身體有恙，恐怕無法承受軍隊的生活。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一定不會同意。
畢竟，從眼下來看，只要李彧掌權，陳安晏日后必有宰輔之位。
如今陳安晏又能有這樣的分析，杜和安也不再猶豫，立刻朝著李彧說道：“皇上，臣愿自薦主審此案！”
李彧自然立刻同意，李文棟對此也沒有意見。
隨后，李彧又點了宇文德榮和唐大年輔助杜和安共同審理，陳安晏可在旁聽審！
這把史蘇平氣壞了。
且先不說他本身就另有目的，如今李彧放著一個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不用，反而讓樞密院的樞密使主審，讓內閣首輔和順天府尹輔助審案，還讓一個從五品的御史聽審，自己堂堂左都御史，竟然連聽審的資格都沒有，傳出去的話，恐怕要被天下人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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