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跑得越發地快了。
宋岑左手捏住翟白的腰邊的衣裳一角。
前面的翟白狀似不知，瞳里卻擦過點點星火。
雨磅礴下。
馬兒疾馳。
穿過樹林。
翻過山坡。
前面就是白屏谷。
“娘！”
“燕兒！”
兩聲喊叫從谷底傳來。
宋岑飛身而起，蹲在白屏谷懸崖邊緣，俯瞰著谷底。
翟白下了馬，牽著馬，也走近了谷崖邊。
白屏谷比秋野原谷淺很多，卻也只能勉強瞧得見谷底的情況。
紀檀陽正蹲在地上，懷里半抱著白燕。
一支箭從白燕的背部穿透了心口，血和雨水浸透了白燕的衣衫，不止胸前的衣衫，她的下裙也滲了血和混雜的污泥。
紀檀陽垂著頭，額頭對上白燕的額頭，而重劍平靜地躺在他的右手側，任由雨水洗禮。
紀云英則站在一旁大哭。
他們三人在白屏谷底中心。
白屏谷呈地瓜型，谷心寬闊，兩端谷口同地瓜根一樣窄，并且被烏泱泱的士兵圍得水泄不通。
翟祺騎于馬上，冷漠地俯視著紀檀陽，他左邊的那位是跟了他有些年頭的安東將軍張夷，右邊的是神色張揚的林奚紅。
林奚紅笑著，轉頭不知又跟翟祺說了什么。
翟祺似乎點了頭。
林奚紅搶過旁邊站著的士兵手里拿著的弓箭。
持弓，捏箭，上弓，滿弓，離弦。
箭奔著地上蹲著的紀檀陽而去。
可紀檀陽只是緊緊抱著白燕，什么反應也沒有。
宋岑在地上抓了顆石子朝飛掠的箭打去。
“噌。”
箭偏了方向，插進了旁邊的泥地，泥地吞了半支箭進肚子。
翟祺等人朝著谷頂看了過來。
宋岑收回視線，往谷底一躍，摸出匕首插進谷身。
體量使然，宋岑的身體飛快地往下墜。
到了谷底，宋岑才徹底看清了局勢，也才明白，紀檀陽為何不持劍反抗。
在張夷旁邊，站著一個雙手被反綁的稚童，兩個士兵持著刀架在童子的脖子上。
那童子，宋岑也認識。
是紀檀陽的兒子。
紀嶼。
宋岑握著匕首的指尖有些輕顫，她收起了匕首。
“檀、檀陽，檀陽…檀陽。”身后的白燕一直輕念著紀檀陽的名字。
紀檀陽則一直安撫著白燕，“別怕，燕兒，有我在，有我在。”
“檀陽，是我跟這個孩子…同你沒有緣分…”白燕眼皮已經垂了一半，話也說得含糊。
“燕兒、燕兒。嗚…嗚嗚…燕兒別怕，燕兒別怕。”紀檀陽將白燕摟進懷里，哭出了聲。
“一定要、一定要護好我們的孩子，夫、夫君。”白燕已經虛弱得閉了眼。
宋岑快步走到白燕跟前。
“你要干什么！壞女人！不許碰我娘！不許碰我娘！你們這群壞人！嗚嗚…”紀云英哭喊著，跑上來擋在白燕面前。
宋岑兩指便定住了紀云英，又蹲下身，扶起白燕的手腕，給她把脈。
紀檀陽本想攔住宋岑，可他看著宋岑的行為似乎沒有惡意，于是沒有出手。
“宋公子。”
“公事公辦。”翟祺道。
宋岑身后似乎又有了提箭拉弓的聲音。
箭逆著風雨來了，又是“噌”的一聲。
宋岑回頭，翟白站在她身后，不知從哪里拿了把劍擋住了翟祺的齊鈚箭。
“翟白，你怎么到這兒來了？為父不是囑咐過你，辦完事就回府去嗎？”翟祺放下弓，皺了眉，質問翟白。
“父親。”翟白只是叫了翟祺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好了，快到本侯這里來！”翟祺提高了聲調。
翟白沒有動。
“翟白！你在猶豫什么？！還不快過來！”翟祺的聲音中帶了怒，又提起了弓。
“我夫人如何了？”紀檀陽緊緊盯著宋岑，看這姑娘的行事，她應當是個大夫。
宋岑剛搖完頭，白燕的手就垂了下去。
“燕兒，燕兒，燕兒！”紀檀陽紅了眼眶，抱著白燕又大哭起來。
宋岑解開了紀云英的穴道，紀云英剛能行動就踹了宋岑一腳。
翟白瞅見了，提劍指向了紀云英。
紀云英嚇了一跳，撲到紀檀陽懷里哭，“爹！爹！鳶鳶好怕！”
然后才看見了沒有生息的白燕，喊著：“娘！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別死，鳶鳶以后會聽話的！娘！鳶鳶再也不惹娘生氣了！娘你醒過來啊娘！”
對面的紀嶼也掙扎地哭喊起來：“娘！娘！”
宋岑沖翟白搖頭，兩人并肩，一起走到了翟祺的身旁。
翟祺看向宋岑的視線里多了絲不滿，可并沒表現出來。
紀檀陽將白燕抱到谷底崖邊，輕吻了一下白燕的額頭，才走了回來，撿起重劍，抱起了紀云英。
“爹，鳶鳶好怕，鳶鳶不想娘死，鳶鳶不想娘死。”紀云英的臉蛋埋進紀檀陽的胸膛。
雨窸窸窣窣地下。
血河流出了谷。
殺戮還未停止。
“翟祺！虧老子還喊你一聲大哥！你竟聯合君子恒要置我于死地！抓了我兒威脅我！還殺了我的夫人！你這個賤人！實在可惡啊！”紀檀陽劍指翟祺，目眥欲裂地大吼著。
“嘁。”翟祺涼薄一笑，“紀檀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裝什么？”
“一個連自己的爹都不管的畜生，本侯這個大哥在你心里怕是還沒有半個饅頭的分量重吧？”
“你！你胡說什么！爹他兩朝丞相！門下桃李占半個朝廷！狗皇帝敢對他做什么？！”紀檀陽大聲否認。
“你急什么？”翟祺又朝紀檀陽撥了一箭。
紀檀陽提劍橫劈，將齊鈚箭斬成兩段。
“怎么？不要你的乖兒子了？”翟祺右手一抬，控制紀嶼的士兵將劍往前推了推，紀嶼的頸上瞬間印了紅痕。
“翟祺！翟祺！你這個畜生！你有本事沖我來！別動我兒子！”紀檀陽瞪著眼，眼里布滿了蜿蜒血絲。
“哈哈哈哈！”
翟祺大笑，“紀檀陽！不過是風水輪流轉罷了！你因為跟我的恩怨對月娘下手的時候，你可曾想過‘有什么事沖我來‘？”
紀檀陽攥緊了重劍，唇已經被他咬出了血，他怒視著翟祺，眼里充斥著無盡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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