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朕就是亡國之君 > 第八百八十六章 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劉永誠是極其自豪的,作為大明的內臣提督提領大明水師南下西洋,宣揚國威的同時,奠定景泰年間的海貿基本格局。

    他是煌煌盛世大明的親歷者,締造者之一。

    一個人能夠經過兩個盛世,尤其是在經歷了由盛轉衰,再由衰轉盛的過程,這種大勢所趨,更是讓劉永誠格外自豪,而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賜予,就劉永誠做的那些事兒,暴戾的大明皇帝沒砍了他,十多年后再次啟用了他,屬實是天恩浩蕩。

    一個人的背叛是需要一定的籌碼的,劉永誠背叛了他心中關于正統的理念,是因為陛下的英明,而整個南洋、西洋,都沒有足夠的籌碼,讓他背叛大明。

    這也是皇帝敢啟用劉永誠的原因之一。

    劉永誠轉著手中的茶壺,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大明船只將會再次南下,繼續這次官船官貿的武裝巡游,劉永誠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說,作為舊黨,他對國事有很多自己的看法。

    「唐指揮知道石顯嗎?」劉永誠說起了一個人名,這個名字略顯有些陌生,對于一般的讀書人而言,都不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到底是何人。

    唐興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道:「劉大擋說的是漢元帝時期的女干宦,亂臣賊子石顯嗎?」

    「唐指揮也讀書?」劉永誠驚訝的問道。

    「讀一些,這不任事之后,閑著也是閑著,那李賓言個酸儒,整天掉書袋,我便讀了一些,防止他說話的時候,我聽不明白,正如我教他騎馬一樣。」唐興滿是笑意的說道:「劉大擋知道這等人物也是尋常,畢竟是你們宦官專權的祖師爺之一。」

    宦官專權的祖師爺是趙高,奈何趙高的蛋蛋到底有沒有,是個比較有趣的話題,在秦時,宦官只是代表內官,不一定沒有蛋蛋,但是這石顯大抵是沒有蛋蛋的。

    唐興和李賓言是抵背殺敵的至交親朋,好到互換姓名的地步,唐興和李賓言的友誼,讓唐興學會了讀書,李賓言學會了騎馬。

    大明的軍卒們是要讀書的,下到大明的軍卒要讀書識字,背條例,中到大明的庶弁將、掌令官們要每年考評,還要進講武堂讀書成為天子門生,上到文安侯于謙本身就是個讀書人,而且是會試第一、以語傷時把狀元弄丟了的于謙。

    大明軍卒讀書的這種風氣,可不是為了科舉,而是為了全面提高大明軍的識字率,從而遴選出更多合格的炮兵、槍兵和夜不收,這一點,陳福寅能混個椰子大王的稱號,琉球的椰制品響徹大洋內外,完全得益于陳福寅熟讀《預防衛生與簡易方》,在琉球混的風生水起,琉球人對于陳福寅的種種神奇,奉若神明。軍伍中人讀書不是什么稀奇事,呂蒙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典故,人盡皆知。

    這年頭,你沒讀過書,好意思說自己是大明軍的一員?

    「說起這漢元帝,漢宣帝曾言:亂我漢家者,太子也。」

    「漢宣帝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坐這皇位要亂了漢室江山,但因為漢宣帝早年間流落民間,半生飄零,漢武帝末期的巫蠱之禍,戾太子劉據的后人險些斷絕,又因為故劍情深,這漢元帝的母親是被霍光夫人害死的許平君,最終漢元帝得繼大位。」劉永誠說起了漢元帝,面色就極為復雜。

    說起漢朝來,人們總是下意識的以漢唐雄風并稱,可是這說起西漢,說完了漢武帝、漢宣帝之后,

    大多數人都直接奔著西漢末年的王莽篡漢去了,仿佛中間的幾十年,幾個皇帝不存在一般。

    漢宣帝駕崩之時,漢室江山已經來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而漢元帝接手的漢室江山,是個最為鼎盛的大漢朝,也正是在漢元帝手中,漢室由盛轉衰。

    漢元帝像誰?像稽戾王。

    都是正統繼位,都是盛世

    繼位,都是宦官僭越神器,都是黨錮盈朝,都是興文武,都是民不聊生,都是由盛轉衰。

    唐興靠在椅背上,轉動著茶盞,看著窗外的月色補充道:「漢元帝劉爽還是太子的時候,有次和漢宣帝奏對,劉爽對漢宣帝說: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

    漢宣帝大驚失色,教訓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而后更是嚴厲的說道:亂我漢家者,太子也。」

    漢元帝劉爽崇尚儒家學問,被漢宣帝批評的這段,唐興是知道的,漢宣帝的這段霸王道雜之,更是道盡了漢元帝之前的漢室制度,雖然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但是總體來說漢家制度,還是霸王道雜之,儒皮法骨的基本格局。

    劉永誠眉頭緊鎖的說道:「這劉爽一繼位,就招了大儒王吉、禹貢進京奏對,這王吉走到半道上人就死了,這禹貢進京,指著劉爽的鼻子一頓臭罵,例數政策不仁,劉爽就問,那該如何?禹貢說:天子應該勤儉,這節儉當為首務,削減皇室度支,用以國用,劉爽便照辦了。」

    「若是其他也就罷了,比如不用的離宮別苑行宮停止修鱔,減少民間一百余處官祭漢室祖祭等等,可是這禹貢讓劉奭削減羽林衛的規模,減少軍支,這劉爽一應照辦,實屬不當。」

    劉永誠說的第一條就是興文區武,這減少軍支四個字,雖然看似輕便,可是把大漢軍的脊梁骨差點抽斷了。

    連那塞外的匈奴左翼郅支單于,都敢對大漢朝齜牙了,要知道經過漢武帝和漢宣帝的持續不斷的教訓,匈奴人比那挨了打的狗,還要老實萬倍,但是這郅支單于殺了大漢使臣谷吉。

    在大漢朝的年代殺漢使,這不是齜牙,這是國恥。

    唐興想起了一個舊聞,笑著說道:「劉大擋不在朝堂日久,其實這朝堂之上,不乏此類說辭,翰林院的一個翰林有次上書說:陛下這泰安宮一年要花五十萬銀幣安防,起視四境皆安,靡費鉅萬。陛下就批復說:朕還怎么節儉?要不朕的冕服用棉不用絲?要不你教教咱?陛下一句話,堵得這翰林啞口無言,從此以后再無人提及此事。」

    「陛下就差說:你猜猜朕這一年五十萬的班直戍衛,到底是在防誰?」

    劉永誠聞言一愣,這俗儒真的是崇古,快兩千年了,說辭都不帶變一下,當今陛下難道和漢元帝一樣好忽悠,眼瞎不成?

    他敲了敲幾案說道:「這天下沒人能在陛下節儉這件事上指手畫腳!沒有人可以置喙!于少保也不行!」

    「于少保從來沒說過這話,還有人鼓噪于少保彈劾石亨諂媚拍馬屁送禮,于少保理都沒理。」唐興解釋了一句,于謙可不是權臣,那是賢臣,而且于謙在這件事的態度上頗為古怪。

    作為大明知名的正統鐵桿擁躉,劉永誠這番話全都是對陛下的回護之意,一旦說出了陛下英明四個字后,這埋在心里的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說出來了,念頭便立刻通達了,投獻一念起,剎那天地寬。

    這冕服可是崇古禮法的核心,用棉不用絲,的確是節儉了,但是用棉那就是違了禮制。

    這一句回復巧妙就巧妙在,整個大明朝沒人能說他朱祁鈺不節儉!

    于謙就曾公開表示過陛下應該有一些享樂之物,理當勞逸結合,甚至對石亨進獻各種玩物,熟視無睹,天子節儉當然是好事,可是陛下這太過于節儉了,四季常服不過八套,冕服就一套,這天朝上國禮儀之邦,陛下實在是有點不顧及朝廷的臉面了。

    就比如那尼古勞茲和胡淡吵架,尼古勞茲吵不贏就往胡淡的肺管子上戳,就問皇帝的禮服居然還要洗?一句話讓四十年的禮部尚書胡淡直接破了大防,罵罵咧咧不知

    所云。

    于謙甚至還思考過是不是自己的問題,當年京師之戰前,陛下要吃咸魚干,多大點事兒,于謙迂回了勸諫了下,畢竟這剛登基還要打仗,這么做實在是有點不是時候,陛下良言嘉納。

    結果壞了,出大事了!

    陛下在這享樂二字上,便是連咸魚干這等都沒了,弄的于謙談到這個問題,都有些沒著沒落,心里沒底兒。

    可是你要說陛下摳門,那陛下修馳道、修渠立廠、疏浚萬里河道,這哪一樣不是花錢如流水?可是陛下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仿佛內帑的錢不是自己的錢一樣,朝廷沒有就內帑出,先辦事后算賬,一副財大氣粗,朕有的是錢的模樣。

    劉永誠看著唐興,嘖噴稱奇連連搖頭說道:「這劉爽崇尚儒家,啟用了很多儒生官員,若是獨尊儒術,只用儒家也就罷了,這漢宣帝留下的底子厚實,隨便他折騰便是,也折騰不出什么所以然來。」

    「可是呢,漢元帝劉爽,他重用儒家,還寵信宦官,這也就罷了,劉爽還稱病不上朝,將國事都交給石顯等一眾宦官處置,神器被僭越,這黨錮,一下子便起來了。」

    「儒生和這宦官們,那是天災也吵,兵禍也吵,下個霜也吵,地龍翻身也吵,都是吵架的由頭,朝堂上打成了一鍋粥,這行制便是朝令夕改,民不知法,法不束民。」

    劉爽登基沒幾年便生病了,這一病就是十幾年,若是病重到無法處理國事,那早該病死了;若并不是病入膏育,那這十幾年不處置國事,便只能用稱病二字了。

    聽說過臣子稱病不上朝,這皇帝你稱病不上朝,屬實是讓人摸不著頭腦,路易十六看了都直呼內行。

    「劉大擋說的是漢元帝還是稽戾王啊。」唐興越聽越不對勁,這說的是漢元帝,可是這話里話外,怎么越聽越像是稽戾王呢?

    「自然是漢元帝。」劉永誠笑了笑,回答道,他說的是漢元帝,但是這話音還是落在了稽戾王。

    劉永誠看著天空明月悠悠的說道:「這興文廈武,黨錮盈朝,導致民不知法,法不束民,朝廷無兵可用,無將可調,地方勢要豪右便如同雨后春筍般的冒了出來,并且茁壯成長,相映成林,漢元帝還想遷天下豪戶守陵,可是詔書下了之后,無人響應,這地方官吏們叫苦連天,漢元帝便廢了這徙民陵邑的制度,因為已然做不到了。」

    「你這個相映成林用得好。」唐興對劉永誠的用詞稱贊了一句,這相映成林可謂是把地方勢要們共同默契用最直觀的形象表示出來。

    劉永誠繼續說道:「就像現在韃靼和瓦刺一樣,個左翼一個右翼,當時的匈奴分為了郅支單于和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便是那個王昭君出塞嫁的單于。」

    「這呼韓邪單于一看大漢勢大 漢勢大,便直接遷徙到了河套,上書稱臣,投獻了大漢,愿為大漢戍守邊疆,跟今日脫脫不花入明大抵相同。」

    「而這郅支單于活動在今天的和林地面,彼時天災不斷,郅支單于這北邊也待不下去了,歸附不肯,生活又艱難,便和現在的瓦刺大石也先一樣,打算西進。」

    「這郅支單于就遣使請求把當年送到長安的質子迎回,當時的儒生禹貢出了個餿主意,說把郅支單于的質子送到邊關,讓質子自歸,其實就是讓呼韓邪單于做刀,把這個質子做掉。」

    「御史大夫谷吉不同意,大漢養了這質子這么多年,這豈不是斷了恩義?并且愿意為使者出使匈奴,若是郅支單于不守道義,殺了使者,畏懼漢軍威嚴,便會逃走,一命換大漢江山安穩數十年,也值得了。「

    「谷吉是個勇者。」

    「谷吉做了使者出使匈奴,果不其然,這郅支單于殺了谷吉,消息傳回長安,朝野內外一片嘩然,內外皆視為國恥,奈何

    郅支單于已經遠遁,鞭長莫及。」

    「建昭三年,西域校尉陳湯,西域都護騎都尉甘延壽,發城郭諸國兵,以及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進擊康居,也就是今天的康國地面。」

    「陳湯、甘延壽善戰,大破郅支單于,軍侯代理丞杜勛,斬取郅支單于首級,并找到二根節杖與谷吉等人帶到匈奴的帛書,這一戰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一千五百一十八人,活捉一百四十五人,一千多人投降,一雪前恥。」

    「郅支單于估計到死都沒想明白,他都跑到康居去了,離大漢都城九千九百九十里之遙,怎么還被漢兵給殺了。」

    「后來陳湯和甘延壽上奏朝廷,便有了那句著名的:宜懸頭槁于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這可不是殺人前的叫囂,這是殺人后的示威,你西進到了康居,我大漢天兵照樣要把你抓起來,把腦袋拿去,掛在城頭上,萬里招搖,震懾一切膽敢冒犯大漢的人。

    唐興自然想起了王復、王越二人,這二人做的似乎更加過分,他們要的更多,都把也先給架空了,唐興頗有些感慨的說道:「大丈夫,當如是也!」

    劉永誠面色凝重的說道:「可是陳湯和甘延壽何等的下場?宰相匡衡,就是那個鑿壁偷光的匡衡,覺得陳湯甘延壽乃是矯詔而行,調動西域城郭諸國兵,乃是謀逆,不應賞賜陳湯和甘延壽。」

    「這女干宦中書令石顯也覺得不該賞賜,因為石顯曾經想把自己的姐姐嫁給甘延壽,甘延壽不同意,石顯怎么能同意給甘延壽封侯呢?」

    「漢元帝劉爽在干嘛?在裝死不是在稱病。」

    「這郅支單于的腦袋在西域四處懸掛威懾,可是這腦袋到了京師,掛不掛城頭示眾,反而起了爭議,宰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說春天是掩埋尸體的時候,還是不要懸頭的好。」

    「車騎將軍許嘉和右將軍王商譏諷他們儒生:春秋時夾谷會盟,優施譏笑君主,孔子殺了他,當時正是盛夏,被斬的手和足分不同的門運出。連孔子對于羞辱君王的優施,都會親自動手殺人,谷吉作為天使遠赴草原,最終被郅支單于羞辱至死,不是羞辱了我大漢君王嗎?郅支單于應懸頭十天。」

    「匡衡無法爭辯,畢竟孔子真的殺了優施,孔子可是儒門的至圣先師,最終這郅支單于的腦袋被掛了十天,才掩埋掉。」

    「這郅支單于一死,嚇得本有立藩之意的呼韓邪單于立刻入朝覲見,以臣禮叩首,請漢元帝和親,這才有了王昭君出塞之事。」

    「俗儒可用不可信也,天天拿《春秋》說事兒,以崇古為尊,結果真的涉及到利益二字,反而不把《春秋》崇古當做要務,反倒是被一群丘八們拿著經典砸的說不出半個字來。」

    郅支單于的腦袋該不該掛?這本不是個應該有爭議的問題,可是在漢元帝治下,照樣能吵起來,這便是黨錮之禍。

    陳湯、甘延壽的作為該不該封賞?這本也不該是個有爭議的話題,可是在漢元帝的治下,照樣吵的翻天覆地,這便是黨錮之禍。

    所謂平衡的帝王術,漢元帝重用儒生,寵信太監,就是在平衡,可這就是在制造黨錮罷了。

    也先的腦袋若是到了京師,朱祁鈺大抵要大赦天下,而后用金澆灌頭顱永世不損,每根毛都要栩栩如生,大明匠人有這個手藝,而后懸掛在西直門外示眾,再到太廟去跟列祖列宗炫耀一番,最后送到英烈祠告慰大明陣亡將士,最后拎起大錘砸他個稀巴爛。

    王復和王越做下這等事,朱祁鈺高低要給王復弄個等王秩的世襲公爵出來當當,反正王復在康國已經是實際上的王了,再給王越一個世襲侯爵,誰敢說不字,說不出合理的理由,朱祁鈺一定會讓他知道花兒為何這般紅。

    朱祁鈺對王復是有怨氣的,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人才多多益善,你在康國呼風喚雨,不肯歸國效力也就罷了,還把王越一道帶跑了,這等人才不給自己用,簡直是可惡至極。

    劉永誠的面色變得悲苦了幾分,他沒有卵蛋,是個宦官,可是他向來以將領的身份參與征戰,一輩子的功績堪稱大丈夫,他面色悲苦的說道:「后來啊,這陳湯、甘延壽封侯之事,又起了爭端,這宰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這次頗為冷靜,因為陳湯和甘延壽是矯詔行事,皇帝沒下命令,他們私自組織西域地面諸國兵出兵,乃是不赦重罪。」

    「漢元帝一聽有理,便兔子陳湯和甘延壽的職。」

    「同為儒生的宗室子劉向終于忍不住了,上漢元帝萬言書,言辭懇切,引經據典,反駁了宰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的說辭,劉向說,這犬馬為人勞苦了,還可以得到給它們蓋窩棚的報答,這立下了漢馬功勛反而要降罪,這是何等的道理啊,最終這封很長很長的奏疏,打動了漢元帝,給陳湯和甘延壽封了侯。」

    「這劉向是個大儒,他留下了很多典故,如今耳熟能詳的很多話,都出自劉向之筆,劉向自嘲不是自己說的話有理,只是因為自己是大儒,漢元帝才肯聽罷了。」

    「漢元帝死后,宰相匡衡舊事重提,再次免了陳湯、甘延壽的官兒,而后陳湯再被削籍為士伍,即軍戶,到這里,匡衡仍舊不滿意,最后陳湯被貶為了庶人,郁郁而終。」

    唐興有些奇怪的問道:「按理來說,這文官宦官不對付才對,為何在這件事兒上,匡衡這個儒生和石顯這個宦官,尿一個壺里去了?」

    劉永誠嗤笑了一聲說道:「儒生擅長見風使舵,石顯勢大,匡衡自然納頭就拜,有什么稀奇的?正統年間,投效王振的文官少了嗎?不過是為了上位耳。匡衡能做宰相,乃是拜了石顯的山頭,這便是鑿壁偷光的大儒。」

    唐興有些不解的問道:「漢元帝如此崇儒,那這石顯,為何這般受寵信?」

    劉永誠更加不屑的說道:「石顯咱家不知道,但是這王振,咱家再清楚不過了,不過是玩弄伎倆,王振有次出宮辦事,對正統君說可能要天黑才回來,請皇帝給一道敕諭進宮門,這正統君便給了。」

    「這王振故意在宮外逗留不歸,一直到月升之時才入宮,群臣知道后自然要彈劾這王振私闖宮禁,王振就哭,對正統君說:皇上,你看臣多難,給皇上辦點事,回來晚了,就被彈劾了。」

    「這等伎倆很多很多,正統君自然格外信任王振了。」

    唐興哭笑不得的說道:「這…這也太荒唐了吧,宮禁豈是兒戲,這般胡鬧?」

    興安敢這么做嗎?

    陛下讓興安清宮,興安連宮禁的腰牌都不敢摸一下,讓盧忠跟著自己一起辦案。

    「正統君國事尚且兒戲,宮禁罷了。」劉永誠抿了口茶,他作為從永樂年間就一直活動在中樞的大擋,對這些事兒門清兒,知道的黑料可比胡淡還要多的多,這只是其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稽戾王實錄里收錄的荒唐事還是太少了,這類兒戲的事兒,劉永誠有很多可以補充,如果陛下需要他可以寫一個《稽房王實錄增補》,奈何陛下連稽王府現在的沂王府出的增補都不肯刊行,他這些黑料便只能成為談資了。

    「你這稱呼正統君不對,應當稱稽房王。」唐興面色不悅的糾正著劉永誠的說法,這正統君,可不興叫。

    你這邊說稽戾王的黑料,又稱呼稽戾王為正統君,是何等的道理。

    劉永誠卻滿不在乎的說道:「漢王府滿門被殺的時候,咱家也上表先帝爺,不應如此,親親之誼五常大倫棄之如敝履。時至今日,咱家仍覺得陛下殺兄不對,不對就是不對,正統

    就是正統。」

    「你這個老頑固,比那些俗儒還頑固的很!」唐興沒見過這么擰巴的人,這頭說陛下英明,那頭還說陛下殺兄不對,這隊站了,卻沒完全站,是什么道理?

    劉永誠則笑著說道:「唐指揮勿怪,咱家老了,老頑固老頑固嘛,就這點執念了,陛下有容人之度,朝中還有人要給稽戾王實錄改名正統君實錄,陛下不是也沒說什么。陛下英明啊,景泰年間,什么都可以說,只要為大明奔波效力,陛下就不會計較。」

    劉永誠是個很執拗很執拗的人,犟驢一頭,想摁著他的頭喝水,得讓他心甘情愿。

    唐興決定各叫各的便是,劉永誠是舊黨,正統觀念的忠實擁躉,他擁護的可能不是正統君,大抵可能是名正言順四個字。

    唐興有些好奇的問道:「劉大擋是宮里老人,你說這興安大擋會不會有一天和王振一樣?」

    劉永誠則頗為篤定的說道:「興安,是一個很有分寸的人,作為陛下身邊的老祖宗,分寸二字,屬實是難得,就以咱家為例,景泰元年正統君歸京,興安差人把咱家關在了東廠,當時咱家還以為時日無多,結果這一等,便是十多年。」

    「給陛下辦差,這分寸二字很難掌控,興安卻做得很好,不讓咱家自誤,也不讓陛下為難,分寸二字知易行難。」

    「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家奴,興安要做高力士,不是要做趙高、石顯、王振。」

    劉永誠看的很清楚,興安不會成為王振,因為陛下叫朱祁鈺不叫朱祁鎮,興安若是拿出王振這等招數對付大皇帝,興安立刻就會從老祖宗的位置上掉到井里去。

    石顯、王振這等女干宦,完全是因為漢元帝和正統君的昏聵導致,這等小人得志,是君主昏聵的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