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順平在電話中狠狠吵了一架，賀宇輝心中的憤怒并不能緩解！他責怪陳順平這人不夠意思，腹罵陳順平你娘的，你跟中新醫療那女人有往來，關系密切，這也就罷了，還非得將他拉下水？！
當然，他更痛恨那人后面那些無形的大手。那些手就像一些禁錮的鐵拳，緊緊地掐著他的脖子，令他呼吸不暢，萬分痛苦！而且，面對這手的禁錮，他還無能為力去掙脫。
依照陳順平話里意思來分析，賀宇輝知道中新醫療就是14號標，而不管怎么樣，14號標必須中標！這暗箱操作的背后，不僅牽扯到市里面的領導，極有可能省里邊的人也知道。當然，自己的上司，衛計委主任申貴友，他肯定是明白人。
若是這樣的話，他們這些人倒好了，可是自己，就極有可能成為最后那個替罪的羔羊！因為中標的結果，需要從他的手里簽出去！項目的負責人兼評標委員會組長，就是他賀宇輝。
他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辦公室墻上寫的“清廉公正、德行天下”一副對聯，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這個辦公室以前一個叫曾德元的副局長坐的。曾德元為人比較清廉，在中海市底下一個縣任鄉長，再任副縣長，再上調市里……曾德元這個人系老師出身，在當地口碑中較好。
他在鄉里履職的時候，那個偏遠鄉鎮非常重視教育，考出了六十幾個大學生。這些大學生很多家庭相當貧困，不僅上大學，就連上高中的時候，都繳不起學費。曾德元利用鄉里領導的身份，一面自行資助，一面到縣城四處化緣，甚至給一些外出就業獲得成功的老板們寫求助信……如此獲得了學子們的就讀機會。
他來市里履職的時候，當地老百姓敲鑼打鼓的夾道歡迎。當時這事兒，一度在中海市傳為佳話。
就是這樣一個人來市里，他卻不適應了。或許他那正直清廉的形象深入人心。在市級官場這個圈子里，他沒有混出任何名堂。基本上少有人跟他為伍。前幾年的時候，他就在民政局任副局長，大部制改制，他調到衛計系統，被冷落在小小的這個地方。直到在這個崗位上退休，差不多待了10年。
臨近退休的日子，他終日以書法寫字為樂。這倒也讓這間小小的辦公室里，彌漫著淡雅墨香，除了墻上掛了幾幅墨寶，在陳放文件的柜子里，還有很多他沒拿走的字畫。
賀宇輝來了之后，也懶得打掃。偶爾閑暇，他翻翻上一屆前輩的飄墨文字，從字里行間，去體會他的人生惆悵。
正當他坐在辦公椅上，憋著肚子悶氣，愣愣發呆的時候。走廊里傳來了踢他踢他的腳步聲，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辦公室虛掩的門前，那人抬手敲了敲門，接著是衛計委主任申貴友的聲音傳了過來：“宇輝，在忙嗎？”
看到申貴友邁步走了進來，這有點出乎賀宇輝的意料。他忙著站起來，勉強從沮喪氣憤的神情中，擠出丁點笑意：“申局長，不忙不忙，局長請坐。”
“不忙就好，我找你說點事情。”
說話間，申貴友將手中的茶杯放下來。
申貴友到哪個辦公室串門，甚至是外出開會，他是帶著自己的杯子的。他的杯子里與眾不同，人家泡綠茶，泡紅茶，泡枸杞。他泡的這種茶，是來自湖南邵陽的金錢柳茶。這種茶湯呈紅色，聽說過能降血壓、治療糖尿病等等。
見到申貴友大咧咧的坐了下來，賀宇輝忙著起來給他的茶杯添滿了水，也給自己杯子里倒了一點，這才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局長，找我有啥事？”
申貴友準備喝口水再說話，無奈剛添的水，感覺有點燙。他噓了口氣，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然后才用嘴巴啜了口茶，這才道：“哎，還不是那標的的事！我問下，評標的日子定好了吧？還有幾個幾個專家評委，也都安排好了吧？”
賀宇輝現在正在推進此項工作，他點點頭道：“都安排好了。”
想不到，申貴友在這時候話鋒一轉，然后漫不經心道：“我剛才聽說，你跟雷市長的陳秘書吵了一架？”
賀宇輝默不作聲，算作默認。
申貴友咦了一聲，嘆息過后進一步道：“宇輝呀，陳秘書在市里面，別看他位置不重要，可是實打實的實權派，他的姐夫政研室主任盧新鋼，姑父就是退休的財政局長陶軍！這兩位在中海的門生較多。再說，副市長雷躍剛也相當看重他，走到哪都帶著他！他可是紅人呢！”
“而且，相信這屆市里面班子替換的局勢，你也應當看得明朗。那就是方忻市長可能上位，雷副市長極有可能進班子成員。到時候，陳順平自然能憑著自己的人脈，以及和雷市長的關系，也可能往上提的。咱們衛計委啊，以后好多事兒，說不定的都有求于他。這些人，咱們真是得罪不起呀。”
賀宇輝一聽他的話，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就知道埋怨他不該跟陳順平吵架的。而且提醒他，辦什么事兒，得給自己留條后路，這些市里面的領導，不是他現在就能得罪得起的。
對此，賀宇輝自然很郁悶！很不服氣！
他咬著嘴唇，抬頭對申貴友道：“不是，局長，我跟陳順平吵架，也不完全是我的問題。是這個家伙，我把他是朋友，他卻聯合外人來坑我，讓我很氣憤。”
“呵呵，你說的就是中新醫療靳美娟的事吧？”他道。
“啊，是，就是這事兒。”賀宇輝的嘴巴張大了，他沒想到，就這事兒，申貴友也知道了！他想，既然他知道了，索性明說吧！
賀宇輝接著再道：“前幾天陳順平請我吃飯，帶了中新醫療的美女老總一塊去了！從這人的舉措中，我發現她們公司也想投標咱們的實驗室項目，但是，她那中新醫療公司才成立幾個月，明顯與咱們項目的要求不合格呀！”
申貴友聽了，面色一沉，追問道：“哦？她這公司，有什么不合格的？”
賀宇輝直說道：“我覺得相比起深圳那些大公司，無論軟硬實力，她這公司都相差一截。”
申貴友再說：“那并不代表不合格呀。”
賀宇輝眉頭緊皺起來，他目光游離著看了看墻上的字畫，然后再道：“確實哪兒不合格，我也說不上！但是，我們評委在評標的時候，肯定會設置一個大概的標準呀，諸如報價和設計占多少分？資質和經驗占多少分，各方面肯定需要一個考量的閥值！只有設定個評判的標準，才好讓評委打分。我也在網上看了她們企業的簡介，覺得她們公司，比起我們考察的深圳公司，還是遜色不少。”
申貴權擺了擺手說道：“這次評標，是咱們內部來評。就算外面的專家，也是我們請的。”
賀宇輝見申貴友一直話里話外，都偏向中新醫療，他的犟勁兒上來了。他道：“內部標準，也需要有個標準呀，咱不能胡咧咧，看哪個順眼，就挑哪個吧！”
申貴友聽了賀宇輝的話，臉色終于沉不下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好心提上來的年輕人，性子這么不由著他，連在他這個大恩人面前，他也不退步。這讓他很不滿，也讓他的聲音變得格外冷漠。
他提高聲音道：“我說賀宇輝你小子，你性子怎么就這么犟呢？我不是明說了嗎，這是咱們內部評的一個標。你們幾個評委坐在一起商量也行，或者單個權衡也罷，只要是你們選的標，定下來，然后放在媒體上公示一下，不就行了！要搞那么復雜干嘛？”
申貴友明顯是怒了，賀宇輝也相當郁悶。
從他陡然提高的聲音里，賀宇輝聽出了他的不滿與不悅！
從本質上來講，申貴友是他的恩人，是他頂著壓力，破格將他從城南醫院院長的位置，提攜到衛計局當副主任。
可是，現在，自己還是頂撞了他。
見他著實上火了，賀宇輝自然不好接話。
他默不出聲。空氣很是沉悶。壓抑，彌漫周身。
雖然不諳官場潛規則，但身為城南醫院的院長，他亦是從職場中一路宰殺千軍萬馬闖蕩過來，此時申貴友的話，自然說清了靳美娟這個女人的歷害，也讓她明白，現在市里有股勢力，已經被她拿下。
甚至可以說，現在從市里到衛計委班子，都已經內定了靳美娟的中新醫療，就是這個實驗室的中標公司。
不過，從心里，賀宇輝依然不服。
他知道上面的領導已經被她拿下，甚至申貴友都在替她說話，可是，他不能違心去接受這個事實。明明她的公司沒有特別豐富的承建經驗，也沒有中標過類似項目，甚至這個公司，都沒有開展過經營。他是評標組的組長，他得對事實負責，得對良心負責。
賀宇輝的心里，在做著激烈的戰斗。
雖然室內的空調開得冷，空調的出風口，甚至能看到嗞嗞地冒著冷氣，但汗水，還是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哪怕他趁機端著杯子喝了口水，依然平息不了心里的凌亂戰爭。
這樣尷尬而又沉悶的氣氛，足足維持了半分鐘。
終于，賀宇輝說話了，現在，他作出了決定。
他抬頭望著申貴友，目光如注，帶著幾分豎定說道：“若是這樣的話……申局長，我就退出評標委員會算了！這標，我不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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