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兒子的問題，沈興業并不意外，他知道副廠長陸長有已經將他的質疑，通報給了廠里。
雖然二車間籌備組副組長這個位置，讓他的晚年生活充滿了活力，但是讓他因為這個放棄自己的堅守，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他選擇了堅持。
“怎么，影響到你了？”沈興業關切的問道。
“爸，這怎么會影響到我呢，您也知道我是干啥的。”沈林笑著道：“我一個做生意的，只要遵紀守法，誠信經營，沒有人能把我怎么樣！”
“是不是影響到小榮了？”提到兒媳婦，沈興業表情有點凝重。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對沈林放心了，卻又開始擔心魯小榮。
“爸，放心吧，小榮也好好的，您就等著抱孫子就行了！”
沈興業這才放下心來：“沒影響就好，有鐘廠長在，應該不會有人對小榮做什么。”
“鐘廠希望你能給陸長有做個檢討，然后他再幫著你說說話，將這件事兒給化解了。”
沈林看老爹對媳婦比對他還要關心，心里隱隱的有點失落。我才是你親生的好不好，這老爹當的……
沈興業一皺眉，他心里感激鐘田陽，也很清楚，自己家之所以能夠活得如此有面子，也是因為鐘田陽。
要是其他的事情，哪怕受點委屈，只要鐘田陽開口，沈興業也會同意。
畢竟，面子這種東西，他雖然看重，但是有些時候，卻也可以拿出來，但是這套設備，卻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為了這套設備，上面將有限的外匯儲備拿出如此之多，就是為了讓鋼鐵總廠能夠跨越式發展。
一旦買的設備不過關，那接下來的損失真的是不可估量的……
他沈興業為了自己家，可以犧牲面子，可是這已經不是面子的問題了，而是良心的問題，而是底線的問題。
“沈林，如果廠里重新鑒定那套設備的新舊，我可以給陸廠長做檢討，如果只是讓我承認自己觀點錯誤，那我做不到。”
“可能這件事情，會影響到你們，可是，爸爸也只能給你說抱歉。”
沈興業的話，說的有點沉重。
對兒子沈林，沈興業有點愧疚，畢竟鐘田陽是沈林的關系，現在他卻一口回絕了鐘田陽的好意。
“爸，您不用抱歉，在鐘廠說出這個提議的時候，我就拒絕了他。”
“哦？……”沈興業吃驚的看著兒子，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替自己拒絕了。
“我聽你小子說過一套理論，不論白貓黑貓，抓住老鼠才是好貓，我還真以為你答應了呢！”沈興業親昵的摟過兒子，笑著道：“現在我宣布，我的兒子長大了！”
“爸，我可從來沒聽您夸過我啊，這是破天荒第一次吧！”
沈林一邊開玩笑，一邊提著那電視機走向了停在總廠邊上的摩托三輪車，將彩電放上去，風趣的笑著道：“沈廠長，請您屈尊坐一下我這三輪，體驗一下生活。”
“順便，也給我說一下，您的光輝事跡。”
沈興業看著沈林那用各種鋼管焊接，雖然看上去破舊，但是卻很結實的三輪車，欣慰的笑了。
對于兒子的事情，沈興業了解的不少，知道他就是靠著這輛破三輪，轉著圈子收二手家電和廢紙舊書，撈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坐上三輪車上的小板凳，沈興業就開始講自己的經歷，說起來他這一次去，完全就是一個打醬油的。
畢竟采購設備，有陸長有這個分管技術的副廠長，有總工之類的技術人員，沈興業這個籌備組的副組長，就是跟著長長見識而已。
可是，在看到設備之后，沈興業就按照沈林說的那些檢查翻新設備的條件，認真的將所有的東西看了一遍。
猛一看，這設備還挺新的，但是當他按照沈林的檢驗標準，逐一比對的時候，沈興業突然發現，這設備足足有四五條不對勁，比如機器中的機油都已經呈現烏黑色；比如那說明書，雖然看上去很新，卻驢唇不對馬嘴……
越看這些，沈興業越覺得這設備不對。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將這個發現，匯報給了陸長有。
開始的時候，陸長有表現的還很重視，可是再接下來的幾天考察之后，陸長有就告訴沈興業，說他們已經再次查看了設備，設備是新的，沒有問題。
這個情況，讓沈興業吃驚，不過陸長有畢竟是副廠長，所以對于陸長有傳達的消息，他選擇了相信。
不過，在一次偶爾的飯局中，沈興業從隨行的陸長有的秘書口中，得到了陸長有和楊總工，根本就沒有再次查看竹田會社的設備。
他們根本就不相信沈興業說的話，他們覺得沈興業就是一個老工人，根本就不懂技術。
沈興業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管的，還是他根本就不擅長的事。
如果是一般的小事情，遭遇這般情形之后，沈興業也會選擇退讓一步。
畢竟，他是一個要退二線的人，而且在技術上，也比不過楊總工。可是這件事情，就好像一根刺，如鯁在喉。
“兒子，那畢竟是幾十萬美元，我也怕自己弄錯了，所以借著一次參觀的機會，再次查看了那套設備。”
沈興業點了一根煙，無奈道：“結果我按照你說的那些標準再次查看了一下，發現里面存在的問題更多。”
“我知道陸長有不相信我，但是我還是找到他的房間，將這件事情跟他鄭重匯報了一次。”
“你知道他怎么說嗎？他勸我還是好好溜達一圈，看看風景，買點東西回家就行了。設備的事情，不是我操心的，讓我不用管了。”
沈興業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道：“當時，我也勸自己，說我已經盡力了。”
“可是，眼睜睜的看著花那么多的外匯弄回來一堆破銅爛鐵，我……我良心不安哪！”
“所以在雙方準備簽協議的時候，我當著對方的面，提出了他們設備是二手的問題，最終簽字儀式，沒有進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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