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先生微微后退了幾步,其身邊的扎紙娃娃越聚越多,那一雙雙赤紅的眼睛,盯的人渾身發毛。
“你們可知道,扎彩匠的始祖五道爺嗎?”
楊先生忽然道:“傳聞五道爺制作的扎彩人,和活人一模一樣,甚至傳說其扎彩人還能誕生魂魄。因和陰司掛鉤,這一門在喪葬行業也頗有名望。”
空桑冷冷一笑:“哼。五道真君當年也算是功德無量,作為七十二道之一的祖師爺,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后學晚輩竟然用他的手藝害人,估計要氣死。”
楊先生卻是不理會空桑的冷嘲熱諷,繼續道:“我耗費了整整十年時間,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祖師爺的孤本。”
“而你身為走陰打更人,想必知道流傳下來的扎彩匠禁忌。那就是不能點眼睛。”
“但我按照祖師爺孤本所寫,不僅點了眼睛,而且我用的還是自己的血液點的眼睛!呵呵,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空桑眉心一跳,語氣艱難地說道:“水墨點睛,是不祥。血元點睛,是大兇!”
“不錯,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讓你們明白。哪怕你們是正統宗教出身,又或者是走陰人出身,在幾乎可和紅衣厲鬼匹敵的血元扎彩娃娃面前,你們,注定要死!”
楊先生指令下達,扎彩娃娃們渾身顫動,嘴巴紛紛開裂至幾乎半張臉的大小。
隨即,滾滾毒瘴彌散而出,斑斑血水亦開始覆蓋整個房間!
“幽冥火!”
空桑掌心一揚,青綠色的火焰化作一道弧形火線燒了過去!
“哦?傳聞可燒盡百鬼的普渡公的幽冥火焰,你這個打更人不簡單啊,竟得了一點神性權能。”
扎彩娃娃發出一陣陣怪異笑聲,嘴巴下流出的血水紛紛掀起!
那血水和幽冥火觸碰剎那,竟發出一陣宛若惡鬼的凄厲嚎叫之聲。
升騰起的霧氣充滿了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定睛一看,卻見幽冥火竟是落了下風,隱隱有被血水吞沒的趨勢。
空桑臉色微變,只能耗費更多心神,釋放更大量的火焰,才能勉強和血水互相抵消,做到牽制之功。
楊先生推了推眼鏡,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你的道行太淺薄了!這幽冥火淬煉還不到一個月吧。神明權能降臨到人的頭上,雖然是大機緣,但畢竟不是自己修煉出來的,要進步只能水磨工夫了。”
空桑眉頭緊鎖,對方能夠破幽冥火他不意外。
但是知道幽冥火的來歷,知道自己的道行,甚至能推算幽冥火的淬煉時間,這就不是一般道中人能知曉的了。
畢竟走陰人能溝通陰司,冥冥之中自有冥府地道庇佑。
縱然是陳濤、劉正業的長輩,除非道行高出空桑百倍,否則也無法一眼看破他的根基。這是陰司對走陰人的保護。
然而現在......
眼見空桑失利,陳濤八卦鏡一拋。
“陰陽兩氣,急急如律令!”
陳濤雙手結印,空中飛旋的八卦鏡寶光照耀中,幻化出一黑一白兩條鯉魚而出!
那黑白鯉魚釋放祥瑞,在空中游舞,開始不斷分解周遭的毒瘴。
扎彩娃娃們似乎有點懼怕這種祥瑞寶光,紛紛吐出血水試圖污染黑白鯉魚!
一時間,陰陽鯉魚竟是被血水裹住,掙扎不得!
陳濤連忙掐訣,陰陽鯉魚得到加持,祥瑞之氣更盛,隱隱有壓制毒瘴之勢。
楊先生見狀并未在意:“法寶器魂?茅山的弟子?呵!法寶雖好,本事太差!你看上去壓制了毒瘴,可你能壓制多久呢?別忘了,這里可有大把的怨氣戾氣可以為我的娃娃補充能量,而你這道家弟子,撐得住嗎?”
陳濤不理會對方的譏諷,咬著牙雙手一合:“敕,急急如律令!”
袖口內的黃符如疾風飛出,化作一圓柱結界擋在三人面前,扎彩娃娃們怪笑之中,直接開始用身體撞擊!
“砰!”
“砰!”
每撞擊一次,黃符便放出降魔金光。玄妙的道教符文隱隱作現!
然而這些扎彩娃娃竟然毫不畏懼,繼續撞擊!逐漸的,黃符結界竟開始不穩定起來!
與此同時,心神與結界連接的陳濤,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硬碰硬,拼的就是根基道行了。但陳濤顯然不足以對付楊先生!
“鐺!”
“鐺!”
“鐺!”
空桑也同時敲動打更鑼,鑼聲連連,如雷轟鳴,扎彩娃娃們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紛紛捂著耳朵哇哇大叫,原本迅猛的行動竟是微微停滯。
楊先生眉頭微皺:“真不愧是代表陰司的走**打更人,明明道行差距這么大,竟還能影響到我的扎彩人嗎?”
一時間,場面僵持下來。
毒瘴和陰陽魚的祥瑞之氣互相吞噬。
大量的幽冥火只能勉強消融怨念血水。
幾乎連續不斷的打更鑼和拼盡心力的黃符結界,也只能削弱扎彩娃娃的攻擊速度。
眼見空桑、陳濤兩人岌岌可危,劉正業掙扎著打開圣經:
“我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為圣......咳咳!”
祝禱詞還未念完,劉正業便劇烈咳嗽起來,詛咒產生的消耗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然而祝禱詞如果不持續,就無法形成祝福,就沒有辦法抵御攻擊!
無奈之下,劉正業將身上的圣水瓶取出。紛紛雜碎在結界四周!
圣水淋到扎彩娃娃身上,頓時散發陣陣青煙。只見它們的身體,竟隱隱被圣水消融出一個個拇指大小的洞。
扎彩娃娃們頓時痛苦的哇哇大叫,紛紛后退。
“哦?你果然是這幾人中道行最高的。之前你在我門口撒圣水能引起紅衣厲鬼的不適我就發現了。也是,小小年紀能從普通的驅魔神父晉升成驅魔師,也算天賦異稟了。”
說著,楊先生從懷中取出一柄匕首。
“現在看來,剛才用紅衣厲鬼對你先下詛咒的確是明智的選擇。”
楊先生割開自己的掌心!隨即,手一揮,血液紛紛沾染到扎彩娃娃身上。
“嘿嘿......”
“哈哈......”
充滿童稚卻又毛骨悚然的怪異笑聲中,扎彩娃娃們雙眼浮紅,表情也開始扭曲起來。
仔細看去,這些扎彩娃娃的面部竟隱隱浮現了一些人臉。這些人臉痛苦而扭曲,似乎想要掙脫出來,卻無可奈何。
“這些是死者的魂魄?!難怪你的扎彩娃娃如此難纏,你竟是給它們填充了‘靈魂’!”
“呵呵,這些都是試驗品。但是,很成功。”
楊先生悠閑地用繃帶止血,打了個響指。
所有的扎彩娃娃便開始悍不畏死的全面發起攻擊。
“轟隆!”
“轟隆!”
哪怕是被圣水結界腐蝕,扎彩娃娃們仍舊是重重地撞在黃符結界上!
“噗!”
陳濤臉色一白,一口鮮血噴在地上。心神失守的同時,八卦鏡器魂也受到影響!毒瘴迅速反撲,一時間竟如同球籠一般,將黑白鯉魚圈禁在其中!
黑白鯉魚發出悲鳴,卻無法逃出。而作為本體的八卦鏡面,竟也不如先前那般清澈透亮。
“不行,這樣下去,陳濤撐不了多久!”
劉正業咬了咬牙,竟是直接飲下一瓶圣水。
“啊啊啊啊!”
圣潔的力量頓時游走劉正業全身,一瞬間,那經脈仿佛被撕裂的痛苦讓劉正業幾乎昏死過去。
“哼,喝下圣水暫時封閉自己的詛咒,只會讓你事后死的更快!”
楊先生不慌不忙,扎彩娃娃們不斷撞擊,血水毒瘴也開始污穢幽冥火、圣水、黃符三道結界!
仿佛玻璃碎裂的聲音響起,眼前的黃符結界,開始出現一道道的裂紋。那些浮在空中的金色文字,也開始黯淡無光。
“主啊!”
劉正業怒吼一聲,渾身白光炸開,一片血肉模糊中,其背后竟隱隱出現一對宛如天使的羽翼!”
“神說......要!有!光!”
劉正業只來得及說完一句,便連連咳血,“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在昏過去之間,他的腦海中似乎隱隱劃過了什么畫面。
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空桑很熟悉,那是一種不屬于短短相識半月的熟悉感。
整個房間內,隱隱傳來一陣唱詩的歌聲,翩翩白羽落在房間之中,呼吸之間,竟鋪滿了整個房間。
剎那間,戾氣叢生的房間竟化作了一片潔白的世界,而上方那圣潔的光芒更是刺眼無比!
楊先生的表情第一次失去了從容,看著扎彩娃娃們哀嚎起來,獰聲道:“竟然是《舊約》的《創世紀》!好啊!原來你已經不是普通的驅魔師了,你的天分甚至可以匹敵教會的那些榮休主教了!”
“本來看在你們不是我仇人的份上,想痛快的結果你們,現在是你們逼我的!”
怒吼中,楊先生從懷中取出一個木牌。那木牌上同樣雕刻著湘西古文。
只見楊先生口中誦念著湘西古語,其身后浮現出二十枚血紅色的結晶!
這些結晶對應的,正是被折磨致死的那二十個人!
頃刻間,純白的世界開始染上鮮紅。
濃郁的血腥味幾乎在瞬間便淹沒了一切。圣歌般的唱詩聲也被凄厲怨悲之聲消弭,眼看著,劉正業付出偌大代價的圣言術,竟是有土崩瓦解的跡象!
陳濤深吸一口氣,下了決斷:“空桑,我掩護你,你跑!”
“什么!”
“證據你也有,只要你活著出去,部長就有辦法對付這個姓楊的。劉正業、何夢已經不行了,這里只能我擋著!”
“可是......”
“不要可是了!我們做的事情可是時常伴隨死亡的。”陳濤擠出一絲笑容:“我們,都習慣了!”
空桑死死地握著打更鑼。
弱小!自己太弱小了!就因為太弱,這種時候,竟還需要比自己強的人為自己做肉盾!
“神圖繪卷,幫幫我!我不想讓朋友犧牲!”空桑意識中拼命的求助。
神圖繪卷微微一震,緊接著若干文字浮現:“選擇,打更人空桑,可用‘請鬼上身’,吸收二十顆怨念晶石,削弱對手道行,破解絕境。成功幾率,三成。失敗,死。”
“三成嗎?”空桑知道,這恐怕還是保守估計了。
而且空桑發現,這次神圖繪卷是以白話文頒布的指令,并非以“敕”為開頭,所以這是讓自己權衡。
是自己九死一生,換得伙伴生存之機。還是以伙伴的生命,換得自己逃出生天。
同時,黃符結界破裂的更加嚴重了。
陳濤額頭青筋浮現,臉色出現病態的潮紅,顯然也是氣空力盡了。
“空桑,別猶豫了,快走!”
看著焦急不已的陳濤,空桑忽然長舒了口氣,擠出一絲笑容:“陳濤,如果我能活著,記得請我吃飯。”
陳濤心中一緊,頓感不妙。空桑眼中的決絕之色,他太熟悉了!
“空桑,別做傻事!”
卻見空桑雙手一合:“天地玄冥,赦命陰間,地官出巡,伏幽動天!招!”
“請鬼上身”的咒法,陳濤如何不知!那其中的痛苦,陳濤也是親眼所見!
此時,楊先生身后的那二十顆怨念晶石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嗯?!”楊先生臉色大變,這可是他一身道行的來源,怎會開始不受控制!
空桑咬緊牙關,再次發力:“招!”
“是你!”楊先生勃然大怒:“你找死!”
楊先生再也維持不住從容之態,揮舞匕首也沖了過來。
下一刻,一陣虛弱感涌上心頭,楊先生只覺得精神恍惚!
然后,就看見那二十顆怨念晶石,如流光般紛紛沖進空桑的體內!
而這一瞬間,深埋的一點記憶忽然一閃而過。那似乎是一個人,很熟悉的一個人,他如同現在自己做的事情一樣,擋在了所有人面前。
可是......那是誰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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