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顧錚坐在床尾平復好,江老和兩個睡在上鋪的乘客也陸續回來了。
顧錚起身將包廂和過道的車窗關上,對池皎皎道:
“凌晨三四點的時候火車要爬坡進一個長隧道,灰塵重,煤煙濃度大,倒灌進車廂會有點嗆。”
坐在對面下鋪的江老看他一眼,笑道:“你小子倒是心細,這一路什么時候進隧道什么時候過橋都知道。”
“回鄉探親往返都是坐火車,次數多了就記住了。”顧錚淡聲回答。
江老覺得他性子太過沉悶古板,沒說兩句就扭過頭來找池皎皎聊天。
“丫頭,等到站后,讓同安找他姑父借車,你們跟老頭子我去首都轉轉,我領你們去吃地道的烤鴨荷葉餅銅鍋涮羊肉,我還有個學生叫沈圖南,祖上是做藥材生意的,說不定有你需要的那幾味藥材。”
“到時候確定了配比咱們一起試驗藥效,如果真能達到你說的六七成,我會給上面打報告說明,再怎么也不叫你吃虧。”
江老這副主動上趕著的模樣像極了拐騙小孩的人販子,皆因池皎皎表示愿意響應號召,無償將養身丸的方子獻給國家。
要知道在部隊里像顧錚一樣受了重傷的戰士比比皆是,被槍打的,被炮彈炸的……別說骨頭折了,缺胳膊掉腿那都是常事,尤其那些退伍的老兵,打了一輩子仗,哪個身上沒五六七八處暗傷的,他們都在傷痛中煎熬度日。
江老是從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走過來的人,更加明白如今和平來得多么不容易。
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緩解傷痛的良藥,也取得了不少成績,但沒有一個能達到養身丸那么好的療效,因此他不遠千里也要跑來荊市找池皎皎。
如果養身丸方子被上頭采用,納入受傷戰士和退伍老兵們的常用藥,該有多好。
池皎皎輕笑,柔聲道:“江爺爺,首都我肯定會去的,但顧錚得在規定時間歸隊,等我們在部隊安頓好,就找機會去拜訪您。”
貢獻養身丸方子,是多番考慮后做的決定。
一方面,江老提到受傷戰士和退伍老兵的情況,確實觸動到了池皎皎。
他們上前線是守衛國家的血肉圍墻,退下來是扛起小家庭的頂梁柱,不應該日夜飽受傷痛的折磨,如果養身丸能夠幫到他們一二,哪怕沒有回報也值得。
另一方面,池皎皎也是有私心的。
在這個大環境下,近幾年內,她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制藥售藥,藥和潤膚油不同,哪怕開放了,想賺這筆錢也得找到一個強大勢力當后臺。
試問哪個后臺,能比國家更強硬呢?
作為首都軍總醫院教授的江老不可能以私人名義購買藥方,他后面站的便是國家。
白天兩人談話中,江老也透露出了這個意思,他并沒有強壓逼迫池皎皎,只說愿意出高價買斷方子。
什么叫買斷,賣家拿錢,錢貨兩訖,買家和這個方子從此就跟她沒關系了。
池皎皎怎么可能放過這個搭上國家發展列車的大好機會?
像這樣的方子,空間藥廬傳承里多的是,拿一個出來換一次立功,不虧。
江老摸著胡須,嘿嘿一笑,提議有些不著調,“要不讓顧小子自己回部隊,你跟我們去首都?”
他也是為了盡快試驗養身丸效果,越快越好。
顧錚幽深鳳眸望過來,靜靜盯著江老。
就算是大首長身邊的人,也不能隨便拐跑別人的媳婦吧?
“江老,我媳婦懷孕了。”
“我們醫院有最好的婦產科專家,你還怕我照顧不好小丫頭?”
“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你小子居然信不過我?你知不知道我可是——”
江老氣得雙手環胸,盤腿坐在下鋪,捋歪了的胡子看起來有些搞笑。
他眼珠子轉了轉,突然沖池皎皎說了句,“丫頭,我包里有茶葉,你去給我泡一杯來。”
池皎皎心下一動,笑道:“好,我這就給您泡,不過馬上就要睡覺了,您確定要喝茶?”
江老放下腿,雙手置于膝蓋坐好,清了清嗓子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茶,而是敬師茶。”
他笑吟吟地看向池皎皎,“丫頭,你愿不愿意跟著我學醫?”
池皎皎心下落定,嘴角輕輕勾起。
可算叫她等到這句話了。
自上了火車,江老就一直有意無意地詢問她從哪里學的醫,看過哪些醫書,考校了不少理論知識,她都認真回答了,還不加掩飾地表現出自己對學醫的興趣。
但真正讓江老放下心來收徒的,恐怕還是她軍嫂的身份和獻藥方的舉動。
池皎皎立即起身泡茶,恭恭敬敬地端給江老,“您肯教我,我當然是一百個一千個愿意,老師,您請喝茶!”
說完就要行拜師禮,被江老一把扶住,“丫頭,新時代咱們不興這些,除了你,我還收了八個學生,等到了首都,再帶你去認識他們。”
他喝了口茶,得意沖顧錚揚眉,“怎么樣,現在我是皎皎的老師了,可以放心把她交給我了吧?”
“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看你小子還有什么話說。”
顧錚嘴角緊繃沒吭聲,池皎皎瞥了他一眼,沒忍住輕笑,出聲解圍道:“老師您別逗他了,他也是擔心我。”
江老收了稱心的學生,笑嘻嘻的心情很不錯,“那就這么說定了,顧小子回部隊,皎皎你跟我和同安走。”
“住的地方也不用操心,江家,研究中心的招待所,甚至華家,愿意住哪就住哪,臨出發前同安的奶奶還跟我提起,想要當面表示感謝你。”
仲遠這次能挺過來多虧了池皎皎的養身丸,日后也少不得用養身丸調理身體,能和首都華家搭上線,也是小丫頭的一番造化啊。
因此江老決定一下火車就帶池皎皎去見華老夫人,這個大腿,他可得幫他的小徒兒抱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