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未大亮。
弘文館被一片濃霧所圍繞,竹葉隱逸在朦朧中,月亮還未完全墜落懸掛于半空。
急促的敲門聲響徹幽靜的長廊。
朗朗讀書聲悠悠傳來,顧阮被吵得拿被子捂住了頭。
“郡主,該去掃臺階了。您醒醒啊。您若是再不起來,夫子就要罵我了。”
顧阮睜開雙眼,只見窗外一片昏暗,顯然是連辰時都不到。
在顧府時,她何曾在這個點醒過?
讓她昭華郡主大早上的爬起來掃臺階,簡直不要太荒謬。
“你趕緊回去,等我醒了自然是會去掃的。”
顧阮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郡主,您不要為難我啊。陸公子半個時辰前就已經起來去打掃臺階了。您若是不去的話,夫子真的會罵死我的。我給您跪下了。”
書童跪在地上奮力地拍打著木門。
遠遠地,還傳來高聲的議論。
“這昭華郡主擺的架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她以為她還是在她顧府里住著么?既然來了弘文館也不知道收斂收斂自己的脾氣。這么為難人家書童。”
“郡主哪里是我們二人可以多言的。你我只不過是九品芝麻官家的小姐,出門在外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蘇越謹,你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了吧?九品芝麻官家的小姐又如何?你何必如此自輕自賤?以你我二人的才氣與容貌還怕不能高嫁么?是昭華郡主自己犯錯在先,還容不得別人多嘴說她么?真是高貴。”
“如鈺姐姐慎言。我并未想過高嫁,即使你我高嫁,郡主依然是郡主,依然是皇上最寵愛的昭華郡主,揮揮手就可以讓我們跌入塵埃,永世不得翻身。若如鈺姐姐還要和我議論這些,那就莫要和我說話了。”
“你還真是個膽小鬼。和你說話真沒勁兒。”
議論聲到此停止。
顧阮氣也被氣醒了。
她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簡單地洗漱更衣后便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是約莫八歲的小書童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穿著樸素,灰色粗麻衣上約莫有三個大大的補丁。
書童抬起頭見到昭華郡主的身影后瞪大了雙眼,眼淚浸濕了他的衣衫,他撐著地連忙站起身對著顧阮行禮。
矮矮小小的個子穿著寬松又不合身的衣服,倒是顯得有幾分滑稽。
顧阮雙手抱胸,滿臉不耐煩:
“哭什么哭,本郡主還沒死,一大早上在這里哭喪。”
“郡主,您好漂亮。”
小書童癡癡呆呆地看著眼前張揚又跋扈的美人,眼中卻滿是歡喜與欣賞。
顧阮一時愣住。
“系統,我兇他,他還夸我?”
“那可不,誰叫你是長安城風華絕代的昭華郡主呢?你若是脾氣好一點兒,誰能不愛你。”
“本郡主的父親是天策上將軍,母親是樂平公主,舅舅是皇上,本郡主需要脾氣好么?只有別人取悅我的份兒。”
“是是是。這話你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
顧阮懶得理系統,再次看著小書童時不禁生出了幾分憐愛。
“走吧,你帶我去吃早飯。”
“郡主,您的早飯是兩個饅頭。夫子已經讓我帶過來了。您若是吃不慣,我可以把我的白菜包子分給您。”
說著,小書童從衣服中掏出一個洗的發白的帕子。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帕子將白菜包子用右手捧了出來。
顧阮忽然鼻頭一酸。
什么時候一個白菜包也值得人如此寶貝著?
看著小書童瘦骨如柴的身子和被凍傷的臉,顧阮心中再大的怨氣,也消失的干干凈凈。
她接過兩個饅頭,將包子推了回去。
“這包子還是你留著吃吧。我是郡主,吃穿用度這些都不缺。”
“是。那我帶您去拿掃把。”
小書童又將菜包子仔細地收好,藏于自己的衣服里。
顧阮輕點頭,緩步跟在他的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我叫楊志文。”
“志文?你父母親對你的期望還挺高。既如此,為何又要把你送到這弘文館中做一個沒有出路的書童?”
“我是平遙人。平遙賊寇作亂,我家道中落,母親淪為了娼妓,父親被發配充軍,是府中的下人拼死把我送出平遙城。幸得蔣夫子好心收留,給了我一個住處。志文平生再無所求,只期望能在蔣夫子身邊好好活著。”
小書童目視前方,語氣平淡,似是在講述旁人的故事一般。
可越是如此,顧阮聽得就愈發沉重。
她實在不敢想象在箴朝居然還有身世如此凄慘的人。
“他們怎么能做出把良家女子逼為娼妓的事情?平遙也屬于箴朝的一部分,皇上就沒有派人去鎮守么?平遙的節度使又是干什么吃的?你一個好好的少兒郎,竟是被逼的無父無母,沒了歸處。你可有找到平遙的節度使讓他幫你解決問題?”
“郡主,我們這些尋常百姓家的人是見不到節度使。別說是節度使了,就是一個衙役那都是不讓見的。平遙戰亂四起,皇上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一直按兵不動吧。”
“也是。皇上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皇上在,這個事情一定可以解決的。”
顧阮喃喃自語著,也不知是在進行自我安慰,還是在勸解過得顛沛流離的小書童。
但即使找到了解決辦法又能如何?
這孩子的母親淪為娼妓,父親大抵也戰死沙場,一切都回不去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舅舅的每一個小舉動于平頭百姓而言都是一輩子的影響。
若是平遙與長安城一樣,這小書童也能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吧。
走到長廊拐角處,楊志文停了下來。
“郡主,這是夫子吩咐給您留的最輕、最小的掃把。”
他彎下腰費勁力氣將拜訪于柜中的掃把拿了出來。
顧阮看的目瞪口呆。
這叫最輕、最小?
眼前掃把都要同她一般高了,能不能拿起來都是另說,還用來掃地?
顧阮咽了咽口水,實在是難以接受現實。
“你們平日里就是拿著這個掃地?”
男孩點頭。
“嗯。我才來不久夫子就把掃臺階的活交給了我。我一般都是拿著比這還要高的掃把掃的。這已經是最輕的一個了。”
顧阮也不為難他,手隔著帕子接過了掃把。
“你先回去吧,我現在就去掃。”
楊志文面露難色,見這里離臺階只剩幾步路的距離最終還是轉身走了。
顧阮拖著掃把艱難地朝著弘文館的臺階走去。
蔣夫子這個小老頭,竟然還拿小孩子來騙取她的同情心。
簡直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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