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羨笑笑:“我也算是農村娃娃,多少也算是有點了解。”
此時的幾句話下來,老漢對于陸時羨的態度已然親近了許多。
“你說的沒錯,但是以前沒有天然林保護政策的時候,我們可以進山砍柴或者賣木材。”
“雖說累是累了點,但一年上頭的收入可比這點補助多多了。”老漢將煙桿放下,嘆氣道:“后來,又開始了退耕還林,我們的耕地又少了許多,種糧食也就夠自己吃的。”
陸時羨有些驚訝:“不會吧?”
“我記得將退的是易造成水土流失的坡耕地啊,你們正常的耕地怎么會退呢?”
老漢聞言:伸出手朝著屋后一指:“你看在這大山里,哪里不是坡耕地呢?”
“基本上都是以前在荒山里開墾出來的耕地,現在一退也就不剩什么了。”
陸時羨久久無言,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
他不禁想到自己,雖說同樣出自農村,但離國家的東部中心城市金陵不過數十公里之隔。
享受著輻射的交通和商業便利,再加上大面積為平原地形的地理優勢,他們家的日子可以說是富足了。
所以,所謂的感同身受或許都是他一直以來的一廂情愿罷了。
在變革通往科學和進步的路上,不論被動或是主動,總有一小撮人在默默奉獻著。
不過老漢倒是灑脫,走的路遠了,眼界也就寬了。
“以前還有的老家伙去鬧呢,鬧的可兇呢。”
“但其實就算我們不說,但我們心里都知道這事做的有道理。”
“我老高沒讀過小學沒文化,不知道怎么說,反正這是大好事。”
“以前我們上山賣木材的時候,就有想過這個問題。”
“我們現在是可以靠賣樹生活,可山總有爬完的一天,樹總有砍完的一天。”
“以后我們的子孫后代到時候又去砍什么呢?”
聽到這,陸時羨向老漢伸出大拇指,卻又聽他敘述道:“可是在當時,這樹又不是自家的。”
“你不去砍,別人也會去砍。”
“你不想砍也沒法,你有這么一大家子不養活了?”
“所以哪怕我們知道這件事是錯的,但我們世世代代卻一直在延續它。”
“現在好哩!大家都砍不成了,反而還要一起去種樹,種苗造林國家也給補貼。”
“以前吧,干活是為了餓不死。”
“現在,不干活守著這點補助,打打雜工也餓不死。”
“但一直做錯事和一直做對的事,心里感覺是不一樣的。”
“我老伴去了之后,我也沒幾年可活,現在就這么一個心愿,那就是把我后山的那幾座荒山都種滿樹,留給子孫后代。”
聽到這里,陸時羨心中震撼了。
他的話就是最普通的語言,難說有什么文采。
可就是這樣平凡的語句里反而蘊含著不凡的意味,讓他觸動萬分。
“那您現在種多少了?”陸時羨問道。
老漢聽到這個問題,笑著伸出三個手指:“三座了。”
“種了十年咯!有一座高的很,爬上去都要一個多小時。”老漢說這話的時候,格外的自豪:“不過我現在不經常去了,老了爬不動了。”
“你有興趣,我明天今天帶你去看,不過只能隔著遠遠看,現在上去我怕是有熊瞎子了。”
“好!”陸時羨重重點頭,卻又聽到老漢問他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于是回答道:“您知道孫鵬嗎?他家的林場出了蟲害,外面都傳開了,我跟著過來看看。”
老漢聽到卻是悶聲道:“知道,不就是孫老二他大兒子嗎?”
“他們家倒是有主意的,靠著到處承包周圍荒山種樹,這些年的日子倒是好過了不少。”
看到老漢對孫鵬的態度似不大好,陸時羨若有所思地問道:“不都是和您一樣在荒山上植樹造林嗎?”
結果,老漢“呸”的一聲罵出口:“他也能算造林?”
“他種的是花錢找關系從外面運過來的樹苗,只需要兩三年就能長成,長得快成林速度就快,所以這些年來,他們家得的補貼是最多的。”
陸時羨點點頭,不過這種事他也說不出什么一二三。
雖然有取巧的嫌疑,但畢竟是規則之內的做法。
但接著他又聽老漢道:“但他種的這種樹根本不耐蟲害。”
“沒有蟲災的時候還好說,但是若是出了蟲災,他這完全是白搞。”
“但栽樹能拿補貼,他啥事情沒有,損失全讓國家承擔了。”
陸時羨聽完默然搖頭,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
不論在哪里,投機的人在哪里都存在。
這也是他對這種行為不太感冒的原因。
成功,然后暴富了,皆大歡喜。
但失敗了,好像也沒什么損失,或者不痛不癢。
作為重生者,他想投機賺錢,沒有人會比他更具優勢。
他知道未來近十年來的經濟政策走向,無論是投資還是投機,可以說是無往不利。
但自重生以來,他從未利用這種先知優勢,買什么彩票、球賽抑或是股票。
原始資本的積累總是血腥的,是不知道建立在多少個家庭破碎的基礎上匯聚的。
即使它還未曾達到與犯罪成本聯系起來的程度。
說他守舊也好,固執也罷。
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陸時羨對此敬而遠之。
長長吐出一口氣,甩去腦中的雜亂念頭,他又問道:“那孫鵬家以前給樹打過蟲藥嗎?”
高老漢有點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但還是點點頭:“打啊!怎么不打。”
“但是好像沒有最近這段時間這么頻繁,以前他打的農藥最多兩三天就散了,現在過了好多天都有味道。”高老漢以看熱鬧的語氣又說道:“說個笑話,他那里現在狗尾巴草都不長,好在我們這莊稼沒多少,不然他周圍那幾家早就跟他鬧了意見。”
“怎么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陸時羨搖搖頭:“沒什么。”
就在剛剛,他好像抓到什么,但卻恍若錯覺一般,一晃而過。
許久之后,已是入夜。
夜色漸涼,寒氣加重。
“走吧,屋里暖和。”耳邊傳來高老漢的叮囑聲:“在這也就這么一點好處了,夏天涼快的很,連扇子都不用,到晚上還有點冷。”
“我待會給你找床厚被子,你記得蓋。”
“好嘞!”陸時羨停止發愣,應著聲搬著板凳朝屋子里去。
只留下寒風喧囂而過。
似乎在述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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