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曼蔓就拿了一張云城的市區地圖和幾張照片過來。
“把東西給小楚。”曼城恩見曼蔓要把地圖給自己，示意她直接遞給楚城幕。
楚城幕這次沒有起身，而是直接接過地圖看了起來。只見云城復雜的市區地圖上，被曼城恩用紅筆畫了一個圈出來，楚城幕看了一眼地圖邊上的比例尺，暗自在心里換算了一下面積，被紅筆圈出來的地方，差不多得有五百畝的樣子。
楚城幕看了一眼地圖的標記，上面標注的卻是“鐵路新村”，而不是曼城恩說的什么買買墳。
又拿起手邊的幾張照片看了看，楚城幕注意到照片拍攝的地方似乎就是曼蔓上次嘴里所說的窩棚區，難道這個什么買買墳，就是曼城恩最近正在著手處理的舊城改造？
楚城幕隨手拿起一張照片看了看，照片里場景是一片延綿不絕的窩棚。拍攝的時候，正下著暴雨，連綿不絕的雨水噼里啪啦的搭在一座座矮小的窩棚上，窩棚下之間險險露出一條不見天日的街道，街道上不少人正穿著雨靴，打著雨傘四處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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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張照片是一個小老太太正穿著短褲，坐在自家門前，手里拿著一個鋁盆，從屋里把水舀到屋外，而屋外街道上的水位也不比老太太家的門檻兒低上多少，看那雨勢，街上的積水早晚都會倒灌到老太太屋里。
第三張照片是一個中年大姐正穿著短褲短袖，坐在床上按手機。中年大姐應該是剛燙完腳，一個塑料水盆正放在一張塑料板凳上，中年大姐光著腳丫子，踩在另一根塑料小矮凳上，等著腳干。
然而無論是床，還是板凳，乃至靠在床頭不遠處的自行車，全部都泡在齊踝的污水里。看到有人拍照，中年大姐還沒心沒肺的笑了一下，看似沒心沒肺的笑容里卻帶著幾分無奈和苦澀，只是看那神色，應該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景。
曼城恩看楚城幕看完了照片，伸手指了指他手里拿著地圖，笑了笑，輕聲道：
“這個地方叫鐵路新村，更早的時候叫買買墳，不過說新啊，那也是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時候稱得上一個新字。”
“1953年，這一片劃撥給鐵二局、鐵二院等鐵字頭單位，紅磚結構蘇式建筑群當時在這片土地上拔地而起。”
“管理鐵路的云城鐵路局、修建鐵路的鐵二局、設計鐵路的鐵二院，以及這幾個單位的下屬部門和單位均集中在這一片，興建起包括醫院、學校、宿舍等各種生活配套設施，相較當時云城城區其他區域，云城北門顯得格外氣派、有序。”
從楚城幕手里接過地圖，曼城恩再次用手指點了點地圖上被他用紅筆標記出來的地方，皺著眉道：
“不過啊，五十多年的風雨剝蝕以后，這個鐵路新村昔日的輝煌也已變得支離，大部分房屋都成了危房。可就這么個不經風不經雨的地方，還偏偏拆不掉了。”
“幾屆政府想要從這里入手，整理市容市貌，跟老城區要空間，前前后后宣傳了好幾年，因為沒有一個妥善的安置方法，反而引起了市民的不信任和抵觸，鬧了好幾次，甚至差點鬧到了京都，最后老城改造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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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城幕聞言，不由想起了津城時看到的那個貧民區，不過那個貧民區還能算是自作自受的話，那么這個窩棚區的老城改造，說得重一點，卻是政府無能了。
從曼城恩的話里，可以聽得出來，不是窩棚區的老百姓不愿意配合，而是政府拿不出一個妥善的安置手段。這里的居住環境，怕是比姜妮妮從小居住那個貧民區還要惡劣幾分，如果能有機會搬走，怕是沒多少人愿意留在這個地方。
看來曼蔓的消息也有不準確的時候，明明是宣傳了好幾年的東西，在她嘴里卻成了曼城恩突發奇想了。不過那個向華的嘴巴不嚴實，估計倒是真的。
想到這里，楚城幕不由抬頭看了曼蔓一眼，小老外明顯也發現自己的消息出了問題，還沖他吐了吐舌頭。
皺眉看著地圖的曼城恩，顯然沒注意到自家閨女和楚城幕的互動，反而把地圖遞會給了楚城幕，問道：
“小楚，我聽曼蔓說，你這人的性格老成持重，又有心搞房地產，再加上當初在羅副市長家里那番談話也很有見解，我想問問，從你作為開發商的角度來說，怎么看待這個事情。”
楚城幕聞言，心道我知道屁的個房地產啊，我要是懂這玩意兒，當初咋也不會去買爛尾樓了不是？正想開口拒絕，卻聽曼城恩開口說道：“別來虛的，有話就直接說話，你試著說，我試著聽就是了。”
楚城幕皺了皺眉，要說落到實處的東西，他還真不太清楚。
不過前世楚城幕曾經跟著老蒙那個小學同學，一起看過一段時間的房地產。只是當時去看的那個項目，雖然也涉及到了拆遷，但卻沒涉及到這么復雜的拆遷環境，反倒是當地政府為了吸引對方過去投資，還倒貼了一塊優質土地。
所以，楚城幕對于房地產這一塊，大方向上多少了解一些，但要是說到細處，那肯定得露餡，不過好在曼城恩也不見得就懂這些細微的東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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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伯伯，在我說我的看法之前，我能不能問你兩個問題。”
楚城幕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把肚子里這點兒東西傾囊相告。畢竟曼城恩此時遇見的難題，后世已經有了一整套完善的處理方式，自己也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更重要的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曼城恩和羅培東，依然是他楚城幕官面上，最大的依仗。
“哦？你說！”曼城恩倒是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躺到了躺椅上，神色輕松道。至于那根一直誘惑錦鯉的魚竿，早就被他拉起來，放到了一邊。
“第一個問題，我想知道曼伯伯這么熱心于推動這個舊城拆遷的方案，圖什么？”楚城幕這話說得有些不太客氣了，卻也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看楚城幕問得認真，曼城恩又再次坐了起來，看了楚城幕一眼，認真道：
“第一，在其位謀其政，我這么做，是為老百姓謀福祉，提升云城老百姓的幸福滿意度。”
“第二，為了我自己！”
楚城幕見曼城恩說得坦誠，倒也沒有繼續糾結這個話題，至于通過曼城恩的肢體語言和面部微表情去判斷對方是否說的是真話，楚城幕自認目前還沒這個道行。
“第二個問題，我想知道今晚沐秘書長和我說起青湖地產背后的原因。曼伯伯，你是知道我的，我的主要收入一直都是來自于互聯網。對于地產這一塊，我說實話，真的沒有多上心，哪怕加上許仲平的關系，我也不是很在乎，畢竟，年后羅伯伯不也要過來了？”
曼城恩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又好笑的搖了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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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倒是老實，不過也未免太過謹慎了。其實告訴你也沒什么，青湖地產，是我和許仲平副省長商量過后，用來撬動舊城改造的一個撬點，只可惜，許仲平的兒子突然沒了，才讓我這個計劃無疾而終。”
原來是這樣？楚城幕內心恍然，終于明了曼城恩極力推動自己和青湖接觸的原因了。
如果自己真的有心搞地產的話，不可能對于青湖地產不動心，一旦對青湖動了心思，那就等于自己承了曼城恩的人情，那不管事后曼城恩有什么樣的計劃需要自己配合，自己怕也是不好意思拒絕。
不過啊，我的曼市長，現在我不見得會承你的人情，你反倒會承我一個大人情才對。
楚城幕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看著曼城恩，輕聲道：“那曼伯伯，小楚就獻丑了。”
曼城恩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反倒是坐他身側的曼蔓，干脆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線裝書，雙手托著腮幫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楚城幕一邊回憶著記憶里的案例，一邊圍著小魚塘，踱步說道：
“窩棚區主要分布在老城區，我剛才看了看地圖，那個位置應該是北一環附近，那可以說是位于市中心的黃金地段，剛才我就單獨把曼伯伯圈起來的地方算了算面積，那里差不多就有五百畝了，實際上涉及到的面積怕是會更廣，對么？曼伯伯。”
曼城恩點了點頭道：“那個窩棚區只是拆遷難度最高的地方，實際上囊括的位置還得輻射上周邊的舊城區。”
楚城幕聞言，暗自和心里那個案例對比了一下，繼續說道：
扣扣五六③⑦四三陸七伍
“現在市區內的土地越來越少，在全國來看，也是一個大的趨勢，不過相比渝州的地理環境，云城的條件要好得太多。所以，哪怕窩棚區住戶真的反對政府拆遷，政府也不缺新的地塊進行城市擴張，這估計也是這么多屆政府知難而退的底氣。”
“只是，現在無論是哪個地方的政府，都提出了建設節約型社會的口號，最直觀的表現，就是增加城市面積利用率。而這些地處北一環黃金地段的地塊，優勢非常明顯，如果我是開發商，對這些地塊肯定是垂涎已久，只不過礙于政府在這方面的疲軟以及住戶的抵觸，才沒辦法往這些位置伸手。”
楚城幕說得有點口干，又繞回到自己剛才所坐的位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
“剛剛說的是老城區的優勢，現在我來說說劣勢。”
“拋開政策上的因素，單說窩棚區改造本身，對于開發商就很不友好。因為這些老城區的時間太過悠久，剛才聽曼伯伯說，有的城區已經長達了五十多年，這其中涉及到的利益糾紛，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
“最重要的是，真當有開發商接手這些地塊以后，這其中涉及到的拆遷，賠償，安置，規劃，會擠占開發商太多的利潤空間。這一部分利潤上的損失又沖抵了黃金地段帶來的優勢。”
尤其還是在2005年這個時間段，楚城幕暗自在心里補充道。這要是換到十年后，這些市中心的地段，所能帶來的利潤，怕是足以這些開發商打破腦袋，這里可是云城，號稱蜀州市，云城省的云城。
曼城恩聞言皺了皺眉，楚城幕說的這些東西他又何嘗不知道。楚城幕不是他第一個約談過的開發商，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但說的東西，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拆遷難度太大，要是遇見釘子戶啥的，還容易耽誤工期，造成損失什么的。說白了，還是貪得無厭。
“所以，你的見解呢？”曼城恩此時對楚城幕已經不抱什么希望，要不是手邊沒有茶杯，他都有心端茶送客了。
楚城幕鋪墊了這么半天，就是等著曼城恩這句話，只見他笑著露出兩排大白眼，湊到曼城恩身前，笑道：“想讓窩棚區的住戶配合，讓這些所有的難題都不成為難題，曼伯伯，我們先建個新城，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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