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陽回來的時候，張卜壽人已經不在了。心里嘆了口氣，好家伙，一個人就先溜了？太不講義氣了。想了想便也準備找個機會溜了，就在這時，外面走進來幾個領導……他一眼就認出來，是崔校長帶著幾個人在閑逛。
心中微微一動……關于一中的工作組抵達學校的事情是知道的。
既然已經決定要爭取一下這個下學期的交流，那么在這種場合露露臉是有必要的。事情的發展都不是孤立的，這里發一點力，那里發一點力，或許就能讓一件事朝著希望的方向去了。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發力”，對于他這樣沒有關系的人來說，必須靠自己都努力去爭取的。
給一中工作組留下點好的印象，再給校長留下點好印象，說服劉冬虹推薦自己去應該問題也不大，那么或許，就有機會了。
想到這里，易陽隨意從旁邊的一個學生手上順了一把掃把，不動聲色的一邊掃地一邊往那幾個領導那里去湊。
也隱隱約約能夠聽到幾個人談論的話。
“這里就是我們的大禮堂了，能夠容納五百多名師生，不過設備還很簡陋……幾天后的晚會和知識競賽，都在這里舉行。”
“很不錯了……”
易陽想著，怎樣才能自然而然地在他們幾個人面前刷個眼熟呢……就在這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頗為憤怒的聲音：“好家伙，你竟然敢騙我！”
易陽側過頭一看，是鐘澤立，他用手拎了拎象征著學生會身份的袖章，慢慢走到面前，說：“什么知識競賽！根本沒有的事情！”也是剛才張卜壽被抓，他才知道的。
鐘澤立的聲音嚷嚷得很大，那邊的幾個領導都注意到了，崔校長皺起眉頭，他不希望在陪工作組轉悠的時候遇到一些意外，而吳主任也注意到了，好奇地問：“發生什么事情了？”主要是聽到“知識競賽”幾個字了。
他們幾人便走了過來。
易陽表情全程沒有什么波瀾，見鐘澤立還準備嚷，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你再廢話，我就跟老師舉報你早戀！”
鐘澤立頓時一驚，氣勢瞬間矮了下去，結結巴巴地逞強道：“你……你說什么……”
易陽冷笑一聲，拿捏這些小孩子實在是太簡單了。說實話，出公差偷懶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所以說他也知道自己是沒有道理的那一方。但是鐘澤立的語氣完全是一副得理不饒人，雞毛當令箭的做法，那么怎么可能任由他上綱上線呢？
他性本流氓啊。
崔校長問：“怎么了？”
易陽轉過來，平靜地說：“校長好……我是參加月底知識競賽的學生之一，也是初二一班的班長，今天過來打掃衛生，順便感受一下賽場。跟學生會的商量這件事呢。”
鐘澤立說不出來話了。
崔校長眉梢微微一挑，突然問：“你是……初二八班的，還是那個天龍八部？”
易陽微微一怔，迅速反應過來，說：“呃……天龍八部……”
崔校長笑了笑，望向不明所以的吳主任，隨口解釋了一下天龍八部的事情，幾個領導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吳主任也多看了易陽兩眼。
校長對易陽和鐘澤立叨叨兩句，讓他們攜手共進，共創輝煌，為打掃禮堂的事業添磚加瓦，才對工作組的說：“我們再去其他地方轉轉吧……”
“可以，我看到你們學校修了幾個工程項目？”
“是的，一個室內籃球場，馬上就可以投入使用了，還有一個室內游泳館，一個圖書館……”
幾個領導邊談邊走了。
易陽這才轉過來看了看鐘澤立一眼，將掃把丟給他，說：“你繼續。”
拍拍手，瀟灑走了。
鐘澤立嘴角微微抽搐……
太特么流氓了。
……
清河縣大約是內地和少數民族聚居地若梁自治州的分界位置，除了文化上的分界線，還是氣候的分界線……再稍微往東走一點，雪下來就成雨了，這個季節的雨落在地上，一點一點的將寒意滲進人的骨子里，比在雪里可要難受多了。
所以，甘甜還挺喜歡這里的。
算起來，她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踩雪玩呢，踩在蓬松的雪地上，只聽到咯吱咯吱，腳就微微往下陷進去了一點，這是一種對她來說有趣的體驗。
不過跟她一起過來的楊嘉和周康似乎并不這么覺得，到這里以后，一直在吐槽，從食堂里的菜看起來不衛生，到宿舍沒有獨立的洗浴環境……等等等等。
甘甜說：“沒有關系啦，反正咱們也只待一周。”她想，反正女生這邊的宿舍是有獨立的衛浴的。
“早知道，就不參加這次的交流了……唉。”
“咱們去四處逛逛吧。”
正式上課是明天，今天他們還很自由的。
三人便在學校里瞎逛起來。
對于楊嘉來說，這里的一切都有些……落后，看什么都有一種大城市來的人到鄉下扶貧時的感受，自然不至于因此而鄙夷，但是優越感是肯定會有的，一路上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大都是類似“竟然還有這種東西”“哇，好有年代感啊……”之類的句式。
旁邊的周康和他有大概類似的想法，對他來說，這一次的交流更像是一種旅游，見識一下全省最好的初中以外的“民間疾苦”。而他的學校家長鼓勵他們到這里來交流，未嘗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有見一見差一點的地方，才知道當下的讀書環境是多么的優越，才知道珍惜。
不過，這種優越感是不能表現出來的。他們的家庭環境哪怕在省城也算不錯的，家里人不是經商的就是從政的，哪怕打工，也是高級打工人，耳濡目染之下，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什么樣的環境說什么樣的話，怎樣才算得體了。
他們的吐槽僅限于三人之間。
逛了一會兒，唯一讓他們覺得驚訝的是這座學校的占地面積還是挺大的，然后班級很多，一個年級竟然有二十多個班，除此之外，剛剛抵達的新奇感很快就消耗殆盡了。
“連個圖書室都沒有。”周康嘆了口氣。
甘甜一路上沒怎么說話，聽到周康的話，笑了笑：“你還要去看書啊……”
“那倒不是……難得出來一趟，好好休息一下，只是感慨一下。”
自然，也是看到了不少當地的學生。
相比于他們一中初中部的學生，這里的學生留給他們的印象大都是……穿著很土，有些人打扮得還挺夸張，發型什么的。大多數人的皮膚有點黑，看起來沒有那么干凈。偶爾遇到幾個程度夸張的“非主流”，三人相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不可思議，然后一起悄悄笑。
這里不像他們的學校。一中管理得很嚴，女生不允許打耳環染發，男生不允許留長發，每一個人進了學校必須穿校服，戴校牌，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會被學生會的抓到教務處去……相比之下，這里充滿了自由的氣息。
他們三個人自然都是初二的學生，因為初三忙著中考的事情，初一的小子們太小了，所以交流的機會一般都在初二產生。都是住校的，宿舍也已經分好類，混在同年級的幾個住校生班里。
逛了一圈兒，周康嘆了口氣，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學校啊，沒啥好看的女生啊。”
甘甜說：“也沒什么好看的男生呢。我們是來看帥哥美女的嗎？”
楊嘉說：“對了你們知道嗎，我們也要參加一下這個學校舉辦的知識競賽，吳老師和這邊的學校已經談好了。”
“參加就參加吧。”甘甜滿不在乎地說。
周康也說：“參加就參加吧。我還聽說了咱們這邊的老師要出題的。”
“這里的學生……嗯，知識面應該比較窄吧，沒什么好擔心的。”
……
到了晚上，明晃晃的燈下，雪花又開始飄下來了。三個學生跟著一個老師，漫步在校園里，說說笑笑。
三個來自一中的學生，在老師的要求下已經換上了一中的校服……同時清河初中也在下午的時候通知接下來每一個學生必須穿校服。此時只有住校生還在上晚自習，學校里空空蕩蕩的，很多地方沒有燈，他們轉了一圈，索性往學校外面走去了。
走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門衛大爺正準備上去攔截，一看到三個學生的校服，頓時肅然起敬，笑呵呵地說：“是省城來的老師吧？”
“嗯，帶幾個學生在這兒附近轉轉，可以嗎。”張超說。
“瞧您說的，有你們老師帶著，哪兒有不行的……”大爺的眼中是尊敬的，但不是尊敬權威的神色，而是尊敬知識的神色。他聽人說起過，省城來的幾個學生，每一個都是清華背北大的苗子……
清華北大啊……
三人走出了校門，周康和楊嘉回頭看了一眼門衛大爺，他還帶著那種尊敬的目光望著他們。
一時間，幾人的虛榮心被灌的滿滿的。
張超是負責照顧三個交流生生活的老師，嚴格地說不算“老師”，是一中的事業工勤編制，入伍十二年，退伍后分配到地方工作，給領導做駕駛員，不到一年，幾經輾轉，到了一中。
這一次，他是駕駛員兼生活老師。
雖然入伍十二年，但是他現在也不過三十出頭的歲數，看上去體形精瘦，很顯年輕。
張超雖然是退伍老兵，但是在平時的生活中并沒有表現的像一個機器人一樣嚴謹……反而，在部隊里能留隊到3期士官的，大多數都有不錯的情商，平時逗逗三個小家伙，開點有趣的玩笑，一點都沒有大人的架子，三個交流生都很喜歡這個大哥哥。
喜歡他的原因還有一點就是，很放松，張超不會墨守陳規，偶爾會帶著幾個小家伙在可控的范圍里干些出格的事情。
今天傍晚的時候，兩個男生說想出去吃點麻辣燙，張超說：“一周全封閉，不行的。”
而甘甜說她也想吃麻辣燙，張超想了想，說：“那就等晚上吧，我帶你們出去。”
楊嘉和周康首次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距離學校沒多遠的地方，就有一家麻辣燙的小館子，很便宜，三塊錢一碗，拿一個小竹簍去夾菜，能夾多少算多少，很多學生會想盡一切辦法將小竹簍塞得滿滿當當。不過沒什么葷菜，一人夾了一碗，也不過十多塊錢。
等待的時間，張超就問幾人對這個學校的感覺怎么樣，他們一開始都不愿意說實話，只是說這里很好，很自由，等等……
張超知道，大城市里的孩子是不一樣的，很小很小的年紀就懂得隱藏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甚至一中那些孩子，大都早熟得能看明白一些成年人的游戲規則了。他說：“是嗎……我以前也是一個小縣城讀的書，小縣城能體驗到很多大城市體驗不到的東西……嘿嘿，不過呢，如果讓我選擇，我還是愿意自己的孩子在大城市長大……”
畢竟是未成年人，東拉西扯，誘導一番，就開始說實話了。
“這里的學生……嗯，怎么說呢，我覺得有點幼稚。”甘甜說。
周康說：“我覺得……很多學生沒什么禮貌吧，經常能聽到一些人說臟話的。”臟話在一中也有，但在公共場合，還是沒有那么泛濫的。而這里的人，似乎已經將臟話視為一件正常的事情了。
“成績應該……挺差的吧。”
“看了他們的光榮榜，一個叫羅冰的分數很高，大概他們學校期中考試的題比較簡單吧。”
楊嘉想了想，說：“我今天下午想打會兒籃球，這里連個像樣的籃球場都沒有！”
總之，你一言我一言，說的都是這所學校比不上一中的地方……也確實如此，目前還找不到能比得上的地方。
說到籃球，張超眼神微微一動，說：“我看到學校里不是有一個室內籃球場嗎？”
“鎖上了，應該是不對外開放吧？”
張超想了想，說：“我剛才看到燈亮著的。”
楊嘉微微一喜：“真的？”他很喜歡打籃球，但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學習里的籃球場都打不了球。
甘甜和周康相視一眼，他們兩個不會打球啊……
張超說：“行啊，那咱們趕緊吃，吃完了去那個球場看看！”
……
半個小時后，張超帶著三個學生站在了室內籃球館的門口。
冬天天黑得格外早，但實際上時間并沒有多晚。住校生班的晚自習還有一段時間才下課。
球館的燈亮著，但大門緊閉。
張超敲了敲門，耐心等候了一陣，一個看上去乖巧的少女打開門，沒什么表情，說：“不對外開放哦。”
幾人聽到球館里籃球的聲音“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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