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集齊神物的我茍到無敵 > 第八十八章 燭火與寒潭與雪
  風在殿外呼嘯而過,鐵色的云層越來越厚,掩蓋了自窗子照進殿內的天光。

  葉女官帶著侍女們提燈進來,燈光將殿內重新照亮。

  幽幽明燈映在侍女們的臉上,在晦暗的大殿里像是一個又一個無聲的魂魄。

  她們列成兩列,用手里的燈將大殿深處的幽深驅散,又用新的火喚醒了一盞盞的燈。

  看著她們,趙明音又仿佛看見了無數人。

  那些人猶如從燈火前一閃而過的臉龐,似乎被照亮過,卻又只是短短的一瞬。

  世人研究書法文章,總愛尋其根基,歸其流派,言必稱“八大家”、“四大家”、“某某派”、“某某體”,仿佛滿天星斗,交相輝映,可從古至今的女子,留在光下的,都是在燈火下倏爾一亮的孤獨臉龐。

  仿佛那些光都是史家的偶然,得天佑之僥幸。

  武皇之后,女帝根絕,易安之后,溪亭日暮。

  偶然得了一縷微光的女人的沒有來路的,同樣也沒有去處,她們是一聲又一聲絕響,孤零零地響徹云霄,卻難驚動另一只同樣想要擊向長空的雁。

  于是孤獨地聲,再孤獨地死。

  或許,是有的,只是撰寫史書的男人們是不會記下的。

  他們記下的是“偶然”,用偶然來證明女人沉于幽暗才是“必然”。

  “陛下,你說的對。能為陛下所用,已經是這些女子的福氣了。”樂清公主垂眸,視線一點點抬起,面上帶著些許的笑意,“我本以為陛下這般大張旗鼓建起了前所未有的端己殿,又要考校女秀才遴選女官,是想著從中選出些驚世之才,以女子之身震懾那些聒噪腐儒,今日我才明白,原來我之前是想錯了。”

  已經不再年輕的公主終于直視了比她小了一輩的年輕君王:

  “陛下的文韜武略,也不過如此,縱然有著迥然于先輩的桀驁,卻并沒有真的開歷代之先河的氣魄。”

  說完,她又笑著垂下眼眸:

  “也對,陛下看似有著太祖的氣魄,也終究差了些,不然,似太后那般在先帝喪儀上說陛下得位不正,又怎會不得罰而得賞?”

  沈時晴輕輕挑了下眉頭。

  心中頓時清明起來。

  原來如此,難怪樂清公主對太后頗有怨言,難怪太后竟然能跋扈至此。

  端盛太子去世之后趙肅睿本就是唯一可以承繼皇位之人,可是太后卻從未將他放在眼中,悲憤交加之下只怕是將趙肅瑞當作了害死趙肅乾的罪魁禍首。

  趙肅睿啊,他還真是……

  要是此時真是他在這兒,只怕那顆心都要被戳爛了吧?趙明音還真不愧是趙家人,哪怕是被“皇帝”親口戳中了痛處,也會立時反擊,寧肯當場揭了陛下的痛處也絕不忍讓,頗有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多氣魄。

  只可惜,她是沈時晴,她才沒那么一個糟心的親媽。

  不僅不會被刺痛,甚至還想笑著看趙肅瑞的笑話。

  拿起茶盞喝了一口,任由微溫的茶水滋潤著喉嚨,她單手將茶盞放回到原處,看著被燈火照亮的殿堂:

  “皇姑母此言差矣,朕登基不過七年,已經打退了西北兩部,赫赫戰功比肩成祖,又勵精圖治,清查太仆寺歷代積賬,實在不需再用什么來自證氣魄。朕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要給那些女子一個走到朕面前的機會,可惜了,張女官之流小心有余,卻到底不如經年老吏,要不是現在都察院帶頭在查賬一事上裝死,戶部又有互相包庇之嫌,朕又想給皇后找點兒事兒做,還真想不起那些女官。”

  趙明音靜靜站在“乾坤沸沸到此休”幾個字的下面,聽見“趙肅睿”用極為輕蔑的語氣說:

  “可惜了,終究是難堪大任。能得朕一時之用,也是她們數代修來的福分。”

  公主府中有一方寒池,與喜好中池中養荷花錦鯉的富貴人家不同,趙明音讓人只中池子中放了些魚苗和和水草,又引了鶴來園中常駐,園中流水潺潺鶴鳴聲聲,日子久了,也有人管公主府叫“風清園”,取得是五代毛熙震的《女冠子》一句“彩霞深,香暖熏鶯語,風清引鶴音”。

  如今冬來,仙鶴南去,只留了清池凄寒,有時,趙明音站在池邊,都覺得自己也是那寒池,清清冷冷,空空蕩蕩,倒映著或晴或陰的天,只等到徹底干涸的那一日。

  聽了“趙肅睿”的話,她覺得,寒池深處有什么在不安地躁動這。

  “陛下,你還沒讓女官們真正操持正事,就已經知道她們不堪用了?”

  “女人么?早被恭順二字給馴服了,朕把刀放在了她們面前她們都不知道去砍誰……滿朝文武野心勃勃,傾軋之間都是血肉橫飛,那些女人如何能做到?只怕她們剛摸著邊兒就被嚇哭了。”

  “趙肅睿”仍是語氣不屑,說話時還搖了搖頭。

  “皇姑,不要再提這些掃興之事,過幾日冬至朕打算請皇姑……”

  “陛下。”

  寒池生出瀾,雀鳥的影子掠過,留下一片驚慌失措。

  趙明音打斷了趙肅睿的話。

  “您練兵的時候也會這般看待那些新兵么?不教不訓,把刀扔到他們的面前就斷定他們不堪大用?您在科舉場上也是這般?即使是新科狀元也要進翰林院學習如何處理政務,驚才絕艷如李閣老年輕時候也要在六部行走。我竟不知道陛下在面對女人的時候竟然分外地未卜先知了,這等奇能簡直駭人聽聞!”

  上前一步,趙明音的語氣越發昂揚:

  “皇后被困于深宮多年,剛剛才開始為內書房遴選女夫子,至今還未有錯漏,原來在陛下的眼里也是不得用的?我趙明音不過是個孱弱公主,也曾經手刃逆賊,原來我舉的刀不是刀?原來我殺的賊不是賊?原來我趙明音天生竟然不是個女子,那當年王貴倒臺,先帝要為我加封之時怎么一群朝臣如臨大敵?陛下!女人恭順是因為陛下你讓她們恭順,這是女人的苦,不是的女人的錯,若是反過來竟成了女子被拘于囹圄之間的緣由,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風起,葉落,寒池中沉睡的老魚翻動著身體,驚起波瀾陣陣。

  幾個年輕的侍女站在池邊,看著鐵一般的云朵映著池子里,像是為這被驚動的池子穿上了戰袍甲衣。

  面對自己小姑母的憤怒,昭徳帝并沒有生氣,也沒有立刻反駁。

  ”小姑姑,朕說的既不是皇后也不是你,何必如此動氣?說到底,女官到底和男子不同,女人不通朝政,這就是一大短處,這些連女夫子都教不了,尋了翰林學士之流來教導,又無人能彈壓那等看不起女人的酸儒,保平侯夫人是一品誥命,也不能讓那些翰林信服,總不能讓皇后每每操心這等瑣事。”

  說著,“他”擺了擺手:“麻煩,太麻煩了。”

  方才在侍女們臉龐上掠過的火光此時仿佛已經流淌在了趙明音的身后,一點又一點,炙烤著她的肺腑。

  陳舊的記憶在光中閃爍。

  她又仿佛什么都沒有看到。

  唯獨有一盞燈。

  一盞……燈,離她很近。

  她緩步,走到了燈側,火光,照亮了她的雙眼和臉龐。

  “我可以。”

  她對皇帝說。

  “我,可以。”

  將要被冰封的寒池上突然出現了無數細小的圈。

  有侍女小聲驚呼:

  “下雪了。”

  沈時晴大步走到殿門前,一把掀開了錦緞門簾。

  “好,明日,朕和皇后在端己殿恭候皇姑母。”

  碎雪粘在了她的發絲上,她眉目間都是純然的笑,轉身大步走進了今冬的第一場風雪中。

  被留在原地的趙明音一臉愕然,葉女官匆匆進來,就看見自家公主的臉上有些猶疑不定的樣子。

  “公主?可是出了何時?”

  趙明音還是有些不解,她輕聲說:

  “我似乎,被我侄子給算計了,可我又覺得他……從前沒有這般陰險呀。”

  ————

  皇爺這步子真是快得仿佛在逃跑。

  四鼠跟在皇爺的身后幾乎上一路小跑離開了公主府,他不知道皇爺和公主在殿里說了什么,只覺得皇爺這逃跑的樣子真的是生怕別人回過神來會揍他屁股。

  “皇爺,咱們回宮吧。”

  “不。”沈時晴看著落在遠處屋檐上的雪,面上仍是帶著笑,“咱們去正西坊。“

  四鼠瞪大了自己那雙不太大的小眼睛。

  原來男女間偷情就是這等急迫樣子?

  皇、皇爺就算是急著要見沈氏,什么時候見不得?竟然還要冒著雪去?

  心中困惑不解,四鼠還是悶聲不吭地帶人護送著馬車往南邊去。

  被誤解為急色的沈時晴坐在馬車里掀開車簾,一點雪正好落在了她的指尖,又化成了雪水。

  馬車一路向南,路過了不少急著回家的行人和忙著收攤的商戶,過了約有大半時辰,終于到了正西坊的沈家舊宅門前。

  看著雪中的沈宅,沈時晴一時間心頭百味陳雜。

  她名叫“時晴”自然就是冬天出生,一場大雪在她出生的啼哭聲里停止了,她才得了這個名字。

  所以,每到落雪的時候,就是他們一家人圍爐賞雪,順便給她慶生的時候。

  正在她出神兒的時候,沈宅的大門猛地大開,穿著白貂裘衣的趙肅睿挺胸抬頭地走了出來:

  “下雪的時候就該打獵,咱們在城里不能打獵,花錢也不錯!走走走,咱們趕緊去將這幾百兩銀子花了。”

  看見沈時晴,趙肅睿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又來了?”

  誒?怎么要說又呢?

  神氣活現的“沈時晴”真是鮮活得猶如一道舊夢里的影子。

  剛剛還以言語誆了當朝公主入局的沈時晴看著她。

  唇角輕挑。

  眼里卻有一滴淚落了下來。

  趙肅睿嚇了一條,甩開自己的裘衣就對著她撲了過去。

  “不準哭!”

  他堂堂昭徳帝,英明神武,文治武功,怎么回在別人家門口突然落眼淚!

  阿池和培風跟在后面出來,就看見自家姑娘猛地跳進了那個她們都見過的男子懷里,還要用手去抱人家的頭。

  四鼠看著,心中放下心來,原來真正急色的也不是他們皇爺。

  “不準哭!”

  也顧不上自己是仰頭看著沈三廢了,趙肅睿張牙舞爪,對著本屬于自己的眼睛又擦又抹。

  沈時晴破涕為笑:

  “別急,旁人都看著呢。”

  說完,她一把環住了本屬于自己的纖腰。

  阿池和培風看得面紅耳赤,對視一眼,兩人齊齊轉身,把原本要跟出來的其他人都關在了門里。

  姑娘每日吃吃喝喝,到如今,終于開始思……那啥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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