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集齊神物的我茍到無敵 > 第九十九章 祭天的謊言
  自古以來,祭天這種事只會越來越繁瑣,歷代君主以無以數計的人力與物力向永遠靜默又漠然的蒼天獻媚,以期證明自己手握天下之權是因為蒼天的眷顧。

  站在圜丘壇的祝案前面,四周都是天青緞子搭成的神幄,其下是昊天上帝、列祖列宗、日月星辰、云雨風雷的牌位,沈時晴隨著祝詞緩緩下拜。

  她的神情肅穆,心中卻默念著:

  “諸天神明在上,你們究竟是在,還是不在?究竟對世人慈愛,又或暴虐?你們若真有靈有識有心,為何蒼生疾苦不絕?你們若是無靈無識無心,又是誰躲在你們的身后?

  “罷了,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們在或不在,有或沒有,我早已不在乎。以一個女子之魂竊占這具身體卻未遭天罰,我只當諸位也覺得我可以做這個皇帝。自欺欺人之事,從三皇五帝做到了今日,想來多了我這個女子也不算多。”

  三跪九拜,起身。

  奠玉帛,進祭品。

  伴著雅樂的“奉平之章”和祭祀的“干戚之舞”,她端著酒爵走到了正北方的昊天上帝牌位之前。

  站在距離神最近的地方,她面帶微笑,低聲說: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

  大風吹,飛雪散,牌位是木頭雕的,它寂寂無聲。

  編鐘奏響,樂人擊磬,東南焚牛犢,西南懸天燈,眾神面前站著的,是這世間最大的謊言。

  謊言站在那,仿佛無比虔誠。

  冬至祭天之后,群臣也不必再回官署,送圣駕回宮之后就可以各自回家與家人團聚祭祖。

  李從淵剛回了家里,他的夫人米氏立刻讓人端著一個裝了熱水的盆子進來。

  “哎呀哎呀,夫人夫人!輕些!”

  “輕了有用么?這么冷的天走了幾十里路,靴子都讓雪水浸透了,讓你在靴子里多墊兩層你又不肯,還以為自己是年輕時候?”

  米氏手中拿著一個帕子,重重地搓在李從淵的腿上,聽得他又是連聲的哀嚎。

  自家夫人平時是極好說話的,可越是這樣的人動了氣,旁人就越不敢招惹。

  李從淵兩只手放在身前,推也不敢推,收又不敢收,仿佛一只要下鍋的老鴨子,被自家夫人提著腿給燙了個干凈。

  “夫人,我帶回來的祭品你可別忘了留一份。”

  米氏瞪了他一眼,把溫了的帕子扔回到熱水盆里:“有一份是祭品是留給沈家兄嫂的,年年如此,哪里還用你囑咐?”

  李從淵默然片刻,然后一嘆,抬起頭,臉上又有了笑:

  “今年遠澤被陛下召回朝,西南路遠,他年前怎么也到了。軒塵這些年與他為伴,多半也要回來,若是他也回朝為官,明年華年忌日,我們就能一同去給他掃墓了。”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從前你覺得陛下貪玩,現在陛下不貪玩了,又換了個法子折騰你們這些老骨頭。你們啊,想拼命的時候想想你的華年兄,中狀元的時候比你早,仕途比你順,才學比你高,現下又如何了?明明那么多人都看見他是為了救端盛太子掉進了河里,先帝連個謚號追贈都不肯給,要不是你們這些人出面,怕是還要被問罪。”

  說起過往,米心蘭的心中猶帶著怒意,她是直率性子,不然出身官宦世家的她也不會與沈韶的妻子秦氏交好,也正因她直率,一些話她也從不遮掩。

  先帝坐擁江山,卻對功臣寡恩,對良臣刻薄,不知道怎么進取,反倒用各種法子勾著朝中結黨互斗,最終令小人把持朝政。

  后頭這小的也只是稍好些,卻把朝堂當兒戲,就算現在仿佛正經了點兒,米心蘭也不覺得他就真能改了趙家人的臟心眼子。

  “對了,夫人,你可有從柳氏那再得了沈家侄女的消息?”

  米心蘭坐正身子,把干凈的褲子和鞋襪扔在李從淵的腿上讓他換上。

  “自從英國公家出事,各處的宴請也少了,現下又入了冬……我也有幾個月沒見到柳氏了,之前說沈家侄女在謝家的莊子上,我派人去遠遠看過幾次,那莊子很是熱鬧,侄女身邊的丫鬟常有進出,想來也沒被謝家的事情牽連。”

  李從淵穿好了衣裳,抱著自己換下來的臟衣服,趿著木屐往門邊走,一邊走一邊說:“謝文源是個志大才疏剛愎好權的小人,這些年我壓著他讓他狗茍蠅營毫無所獲,就是怕他惹出禍事牽累了侄女,沒想到……”

  “你將衣服放在門口,等嬤嬤收拾好祭品就會來拿了。”

  李從淵依言照做,還沒忘了將以上疊的整齊些。

  米心蘭將他的官袍放在熏籠上,又趕著他去榻上躺著歇息,自己拿了本書倚在他的旁邊坐著,口里說道:

  “說起謝文源,這次祭天,陛下也沒讓英郡王世子出來?”

  李從淵抬手抓了下自家夫人腦后的碎發,嘆息了一聲:“沒有。”

  米心蘭捧著書,許久沒動。

  李從淵打了個哈欠幾乎要睡過去了,卻聽自己的夫人說:

  “幽禁不出數月,陛下是把英郡王世子當了質子。”

  李從淵悚然一驚,連忙坐了起來:

  “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

  米心蘭笑:“我一個婦道人家在自家說話,是不是亂說不還是你們這些男人說的算的?”

  李從淵閉上嘴不吭聲,看著自家夫人。

  米心蘭年紀比李從淵還略大兩歲,大雍朝的讀書人都等著功成名就后娶美嬌娘,連沈韶都是進京趕考的時候才認識了秦同希,進而認識了陪著秦同希入京求學的秦姝,李從淵卻不一樣,米心蘭是他恩師之女,兩人十歲相識的時候他就喊米心蘭姐姐,他十六歲省試之前就有恩師做主定下了兩人的婚事,等他高中之后更是大小同登科都沒耽誤。

  年少相伴之情到如今早成了家人,李從淵也知道米心蘭極少在朝政上發議論,可她既然開了口,那就是有些把握的。

  “夫人,你的意思是,陛下是覺得英郡王要反?”

  米心蘭笑了笑,翻了一頁書:

  “我粗算了下,陛下清查太仆寺至今,少說也弄出了三五百萬兩的銀子,加上從前打張玩黨羽那兒抄沒來的,打都爾本部是足夠的……陛下許久未提西征一事了吧?”

  李從淵默然,英國公獻計于陛下要挑起西北兩部內斗,此事是國之機密,他不能告訴米心蘭,可從那之后他也能覺察出陛下對西征一事已經沒了興趣。

  不,應該說陛下是找到了更有趣之事。

  想想現在成了眾矢之的的都察院,還有每次早朝站在一側的女官們,李從淵緩緩開口:

  “夫人是說,陛下現在籌的錢,是為了防備英郡王造反?”

  見自己夫君急得要跳起來,米心蘭低頭繼續看書:

  “是或不是,與我這婦人有何干系?”

  李從淵卻已經只穿著襪子站在了地上,臉上的胡子都跟著飄了起來:

  “英郡王世居江西,江西本與鰣貢牽連不多,陛下卻把姚遷調去江西做御史,還讓他對江西的茶貢和稅賦大查特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文源之母乃是英郡王的姑姑,這關系說近不近,說遠不遠,若英郡王真有反心,卻又肯在懷遠縣主的請求之下派了世子入京,要么就是懷遠縣主與他謀反一事甚有勾結,要么,就是那英郡王世子入京所圖甚大!正因如此,陛下才將英郡王世子一直關在謝家,等著他動作!”

  想通了其中關竅,李從淵薅了一把自己的胡子,一點都沒有平日里的從容模樣。

  “夫人,咱們得把沈侄女從謝家摘出來……謝文源!都廢物成了這個地步竟然還敢牽扯到謀反事里!真是、真是……”

  “真是蛐蛐兒幫著耗子斗貓,不夠給人當碟菜的。”米心蘭還是在低頭看書,語氣一點也不著急,“你只管放心,咱們侄女是個有成算的。”

  說話的時候,她隨手將一張書簽插在了別的書頁之間,那張書簽上有一些蜿蜒勾勒的筆記,仿佛是字,卻又讓人不認識。

  過了片刻,米心蘭抬起眼看了看自己著急上火的丈夫,笑了笑,又低下了頭。

  心中裝了事,李從淵一夜沒睡好。

  第二日免了朝會,陛下的早課也是楊慎在上,李從淵還是早早地到了文淵閣。

  剛一坐下,他就看見一個頭戴梅花官帽的女子抬腳走了進來。

  “李尚書,下官奉陛下旨意,前來調取今年大理寺審結的案件卷宗,煩請內閣用印。”

  “卷宗?”

  李從淵有些疑惑:“今年的卷宗按說要在下月才能復審完畢以做封存,高女官,陛下現在要卷宗,大理寺那邊只怕……”

  “李尚書不必擔心,下官帶了女官們一起往大理寺,遵陛下旨意,專取女子受害之案與女子加害之案的卷宗。”

  陛下要調取卷宗,內閣用印不過是走個過場的事兒,李從淵當然不會阻攔,看著高女官帶著兩列女官踩著晨風而去,李從淵突然心中一動。

  沈家侄女從謝家脫身之后,也可以來當個女官,至少是有官身,有俸祿,不必再仰人鼻息。

  這么想著,李從淵轉身看向了禮部尚書的座位,上面還擺著遴選女官的各種的文書名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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