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上輩子那個認死理的少年了。
比起他的不原諒，他覺得不要讓老媽這輩子再遺憾下去更加重要！
原生家庭，不論好壞，帶給人的都是一輩子的影響，就像是一個魔咒，無論是誰都無法掙脫。
不光肖然是，我們也是。
那些眼里帶著光的人，永遠讀不懂茍延殘喘的墮落，就像是溫室里的花朵，永遠體會不到大自然的殘酷。
而肖然，一直都就是野地里野蠻生長的草。
痛是真的很痛，但是在強風涌過的時候，自己也知道要低下頭。
對老媽的愛，就是心里那股強風。
壓的他必須低頭。
他努力讓自己看心平氣和，“所以你到底是什么病？”
肖遠吸了吸鼻子，“胃癌。”
其實如果可以，他希望肖然不要把找到自己的事情告訴吳翠芬。
這樣的自己對這個家來說明顯就是累贅。
雖然他沒什么本事，也做了不少錯事，可是他也不愿意讓自己原本就困難的家雪上加霜。
盡管在他說話之前，肖然就已經想到了很可能是癌癥。
但是在他說出來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沒忍住痛了一下，“難受嗎？”
一定很疼吧。
肖然沒回答他，而是猶猶豫豫道：“馬歡......難為你們了嗎？”
比起那點兒疼，最讓自己揪心的還是他們母子倆的現狀，欠了賭賬，這是自己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十賭九會輸。
如果不是自己鬼迷心竅，也不會白白的輸掉那么多錢，不會稀里糊涂的借上了高利貸，現在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想想都是自己罪有應得！
做錯了，是要付出代價的，對自己來說不過是罪有應得，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無妄之災。
肖然嘆了口氣，“房子賣了，我和我媽現在住在出租屋，六十平米，不大，但是三個人也夠住，欠的錢再有幾個月，也就還完了，跟我回去吧，既然不想死，那就跟我回去，我帶你去看病。”
嘴上說著無情的話，但是心里卻已經開始盤算住院費從哪里來了。
第一本書已經出版了，第二本馬上應該就能印刷出來了，自己現在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想要提前預支一點稿費倒也不是難事兒。
看著輕描淡寫的肖然，肖遠忍不住一愣，
房子沒了這是肖遠早就想到的，但是錢能還完，這真的是肖遠做夢也不敢想的。
要知道那可是高利貸，雖然自己借錢的時候還不是很明白，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徹徹底底的明白了，不光明白了，甚至還感受到了那些人的恐怖。
跟馬歡那種人完全沒什么情面可講，只要不還錢，他真的什么事兒都能做的出來！
“還完？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要人活著一切就都有可能。”
這句話不光是說給老爸聽的，也是自己的親身感受。
活著，一切都有了可能。
肖遠沉默了，他從心里面堵定了自己是活不不成的，可是看著面前的肖然，自己有沒辦法說出來那生離死別的話來，不是怕他哭，是怕自己哭。
做錯事情的人是他，無情無義的人是他，可是最后傷心的人還是他，這可真的是一件奇怪的事兒，就算是自己想想也忍不住覺得好笑，實在想不明白，最后也只能歸結為人生無常吧。
“錢是你媽媽還的嗎？”
他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對于貧窮的他來說，現在錢比命更重要。
“我還的。”肖然淡淡道：“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你跟我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在心里默默的想，不管怎么說，有一個完整的家，總比沒有要強。
至于他，只要以后不去賭博，自己養著他，就當是給老媽做個伴兒也是好的。
聞言，肖遠那渾濁的眼底寫滿了不可思議。
“你還的？”大概是應為太過震驚，以至于他說話的聲音都比剛才大了不少。
要知道，那可是三十萬，更何況肖然還是個孩子！
自己一個成年人都做不到，他一個還沒出學校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寫書掙的。”大概是因為不甘心，又加了一句，“放心，好來路，憑著一雙手掙的干凈錢。”
肖遠被他的話徹底震驚了，滄桑的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他是說，他不光寫了書，還掙了錢？
要知道，自己還沒離開的時候常聽吳翠芬抱怨這孩子的語文不好，甚至還記得當時才場景，她坐在床上一臉愁苦的看著自己，“你說這孩子怎么能語文不好呢，那不就是咱們的國語嗎？”
可是現在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肖然居然寫了書，還掙了錢？
這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在做夢！
“你說的是真的？”
“我為什么要騙你，對我有什么好處嗎？”肖然的語氣依舊是淡淡的，只是能聽出來情緒明顯比之前好了不少。
肖遠想了想，也是。
他確實沒有必要騙自己，甚至大可以踢翻自己的藥鍋，痛罵自己，說一句一切都是因為你，是你害的我和老媽流離失所，是你害的我們每天躲躲藏藏，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人日子！
可是這些都沒有，他的臉上寫滿了自信。
那種意氣風發的樣子，是騙不了人的。
肖遠咽了咽口水，大概是因為聽見自己兒子成才，就連臉上都泛起了一絲紅潤的光澤，雖然還是病懨懨的，但是看起來要比剛才好不少。
他激動的搓了搓手，“好，好，真好。”
真是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有一天能成為一個作家！
這對他來說，真得是幾個月以來最值得開心的事了。
“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去吧，你說過，不管怎么樣，我們一家人都要在一起的。”
聞言，剛剛還激動的肖遠再次沉默了，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心里那種感動，像是快要沖出了嗓子，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剩下不爭氣的眼淚，奪眶而出。
這是自己說過的話，是肖然很小的時候自己跟他說的，沒想到，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他都還記得！
他以為他會嫌棄，厭惡鄙視自己，可是沒想到，他居然說，讓自己跟他回去。
他說，不管怎么樣，一家人都是要在一起的。
司機師傅本來是想摻和一下他們家的家事兒的，但是聽來聽去，總覺得這事兒自己不好插嘴，一會兒會覺得老爹也有難處，一會兒絕對兒子才是最不容易的，索性就躲到一邊抽煙去了。
這會兒終于忍不住站了起來，朝著肖遠笑道：“叔，這是好事兒啊，怎么還哭上了呢，你看看，你養了多好的兒子啊！”
說實話，其實他還是很佩服肖然的，是發自內心的那種佩服，不是佩服他會寫書，而是佩服他能對自己的老爸既往不咎。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沒責任心的父母，更不缺毫無孝道子女。
啃老屢見不鮮，甚至常態。
前兩天自己還看新聞上有個兒子應為父母不讓上網，一氣之下把老媽給砍死了。
自從看了那個新聞，心里其實唏噓了好久，甚至覺得悲哀。
自己是個農村人，沒進過網吧，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命是父母給的。
這樣的行為，簡直就是天理難容！
甚至懷疑社會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在進步還是在退步。
可是今天肖然的做法，讓他忽然覺得其實世界上也沒有那么多的冷漠和險惡，還是有很多懂孝道的好人。
還是有很多溫暖的事情。
肖遠摸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重重的點了點頭，“好！”
他想明白了，就算是要死，自己也要死在家里！
他們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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