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容：“微臣原定初三回都城，有幸遇見云游歸來的虛清大師講經，便留下來與他辯經。不知不覺中，幾日過去了，耽誤了回都城的行程。”
北齊帝知道帝師二十多年前，去國寺給他的姑母點一盞蓮花燈，偶然遇見虛清大師講經。
虛清大師親自題了一幅字贈給他，他帶回來掛在了書房。
【凡夫取境，道人取心，心境雙忘乃是真法。】
從此，帝師便與佛結緣。
二十多年過去了，帝師再次見到虛清大師，特地留在國寺與虛清大師辯經，倒也說得過去。
畢竟虛清大師佛法高深，如今已有百歲高齡。
帝師又說：“微臣在山門口遇見陛下的人，聽說了都城發生的事情。您為了林家滅門的案子，這一段時間夜不能寐，微臣特地請虛清大師入宮，為您講經靜心。”
北齊帝見帝師心里記掛著他，將得道高僧請下山給他講經，徹底打消了他心底生出的疑心。
若帝師不是在國寺與虛清大師辯經，絕對不會請虛清大師下山。
佛門子弟不講妄語。
他一問，便會拆穿了帝師的謊言。
帝師如此坦蕩，可見是真的在與虛清大師辯經。
“帝師，你有心了。”北齊帝嘆了一口氣，正要將歲除那一日的事情說給帝師聽，余光瞥見一旁的趙頤，打一張溫情牌：“頤兒，朕有要事與帝師商議，改日再召你進宮說一些體己話。”
趙頤作揖，從御書房退出去。
等御書房的門關上，北齊帝方才將歲除那一日發生的事，言簡意賅地說給帝師聽。
說到最后，他愁眉不展：“林家遭受滅門之禍，淑妃才是根源。她妄想干預國運，禍亂朝綱，方才遭到了天譴。朕廢黜了她的妃位，將她打入冷宮，以此平息事端。”
“至于賢王……”北齊帝停頓片刻，方才繼續說：“此事他犯下失察之罪，朕將他貶到封地。”
帝師神色詫異：“此事與賢王無關，倒不至于貶去封地。”
北齊帝取出一張信箋，遞到帝師的面前：“朕不愿與兒女兵戎相見，借著林家滅門一案，將他貶去封地，算是保全了父子情誼，也破解了預言。”
帝師看了幾遍預言：“陛下是君主，也是為人父，社稷與親情兩難全。您送賢王去封地，倒是當下最好的化解之法。”
北齊帝見帝師贊成他的做法，壓在心口的一塊巨石總算搬開了。
君臣之間，又商議了一番朝政，帝師方才告退，乘坐馬車回府。
北齊帝命內閣大學士擬旨，將淑妃的處置告知臣民們。
文武百官和百姓聽說是淑妃篡改國運，禍亂朝綱，導致林家遭到天譴滅門，議論聲四起。
一部分人相信是淑妃恃寵而驕，想要逆天改命，方才引火燒身，慘遭滅門。
因為沒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在重兵把守的刑部大牢，殺了林家三十八口人，還不留下半點蛛絲馬跡。
除非是北齊帝洞察了淑妃有謀朝篡位的心思，下了密旨滅了林家滿門。再將罪名扣在淑妃的頭上，一并將賢王給發落了。
如果這是真相的話，他們更不敢去質疑。
不相信的那一部分人，也是懷疑北齊帝動的手，同樣不敢發出異議。
林家滅門一案落下了帷幕，眾人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不再提心吊膽。
-
與此同時，帝師府卻是另一派景象。
帝師吩咐在一旁伺候的下人：“你去將府門口的燈籠取來。”
下人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帝師的用意，還是聽從吩咐去府門口，將掛在檐下的燈籠取下來。
他提著燈籠往前院書房走去，夜里的寒風吹刮著燈籠飄蕩，那風聲中的嗚咽聲像是燈籠發出來的。
下人渾身顫抖了一下，不禁聯想到幾年前，這一盞燈籠掛在府門口的時候，便有人傳這一盞燈籠是人皮做的。
越想他心里越瘆得慌，頓時加快了步子，把燈籠送到了書房。
書房里沒有點燈，只有這一盞燈籠散發出微弱的光亮。
下人敬畏帝師，不敢直視他，低頭詢問：“帝師，這一盞燈籠放在哪里？”
帝師抬眸望向燈籠，光線照出他微勾的唇角，表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詭譎。
他從下人手里取過燈籠，緩緩地轉動一圈，扔在一旁的火盆里。
火焰頃刻間將燈籠吞噬。
-
皇宮內，北齊帝得知輿論被壓下來了，長吁一口氣，疲倦感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他靠在龍椅里，望著空寂的大殿，突然之間涌出一股寥落。
“陛下……”
“擺駕去長樂宮。”
劉公公愣了一下，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北齊帝板著臉：“朕有要事與皇后商量。”
劉公公意識到自己失態，頓時一個激靈，隨同北齊帝去往長樂宮。
長樂宮內的燈火沒有熄滅，北齊帝的心情稍稍好轉了一些，在內侍與宮婢的請安聲中踏進殿內。
皇后早已聽到動靜，起身朝北齊帝行禮。
“不必多禮。”北齊帝抬手扶住皇后，眸光落在她蒼白的面容上，語氣溫和：“你身子骨弱，該多躺著休養。”
“醫術上說要適當走動，有益于強身健體。”皇后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親自斟一杯茶遞給他：“陛下今日來臣妾這兒是有要事商議嗎？”
北齊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平日里被國事與淑妃吵得心煩了，想要尋一片清凈，他便會來長樂宮小坐。
若不是初一與十五的日子，他就會找一個借口，免得皇后說一些掃興的話。
雖然他來長樂宮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皇后都會問他有什么要緊的事商議。
這一次也不例外。
“朕是想和你商量廣陵王的事情。”北齊帝接過茶盞，“廣陵王二十三歲了，身邊只有一個王妃，膝下沒有一兒半女。朕尋思著給他納一房側妃，一來給他增添子嗣，二來讓他在北齊多一份牽絆，以免他一心向著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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