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所是新建的，里面的人都是鎮上請回來的，不認識秦雪芬和林國棟。
林母來衛生所好幾趟了，他們對林國棟和秦雪芬的認知都來源于老林家人對他們的咒罵和埋怨，因此他們夫婦在她們眼中的形象就是一朝發達了就不認父母兄弟的人渣。
秦雪芬聽了她的話，忍不住皺眉：
“你認識我們？”
“不認識，但也聽說過你們的光榮事跡！”
工作人員只覺得十分晦氣，將“光榮事跡”四個字加強了語調，語氣充滿了諷刺。
秦雪芬也不慣著她：
“不認識，只是聽說，你就可以血口噴人、用這種態度對待來衛生所的人是吧？政府花錢請你們來是為了為老百姓做貢獻的，而不是讓你在這兒作威作福的。
你這么囂張，想必背后關系挺硬吧！麻煩把你們衛生所的負責人叫出來一下，我倒是要問問，到底是什么樣的關系戶能夠在衛生所隨便污蔑別人，這可是舊社會的糟粕啊......”
這半年多以來這種批斗的稿子看了不少，也寫過幾篇，秦雪芬現在張口就能給他帶上反動派的帽子。
果然，眼見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聚過來，對她指指點點，那個工作人員立馬就慌了：
“你，你不要亂說，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自己甘做還不讓人說嗎？”
“你剛才還說自己是聽說的，現在又說你說的都是事實？你是親眼看見了還是親身經歷了？
這要是隨便來個人說兩句話就可以說是自己聽說的，是事實，那豈不是大家都可能被看自己不順眼的人隨便送進去？”
秦雪芬才不吃她這一套，持續輸出，把圍觀群眾的情緒都調動了起來：
“怎么，你們仗著自己是衛生所的工作人員，我們普通老百姓不敢得罪就可以信口雌黃了嗎？我今天就是要為我們老百姓出這口惡氣。不然以后你這張嘴巴還不知道要怎么誣陷別人呢！
你不是說你說的是事實嗎？你倒是拿出證據啊！你今天要是拿不出來，就是誹謗誣陷，我可以去告你，而且我能保證明天就讓你出現在報紙上！”
周圍的人跟著秦雪芬說的話一想，覺得確實是這么一個道理。
他們普通老百姓平時以種田為生，沒錢去大醫院，生個病什么的都靠著衛生所，自然不敢得罪里面的人。
這要是衛生所的人都像這個工作人員這樣隨口就給別人定了罪名，那他們要到什么地方去申冤呢？
人永遠只有觸碰到自己的利益的時候才會群起而攻之，很多人也認出了秦雪芬是縣城的記者，于是紛紛開始贊同她的話，對那個工作人員報以審判的目光。
那個工作人員沒有想到秦雪芬竟然那么難纏，也沒想到事情竟然到了這種地步，瞬間就急紅了眼眶：
“不，不是的，我沒有！我，我，對不起，我錯了，我都是亂說的......”
秦雪芬理解這種年輕小姑娘自以為正義感爆棚，幫弱者打抱不平的想法，但是這并不代表她就要慣著她們：
“你的道歉我不接受。我不是單純為了自己在這兒為難你，而是想為大家伙兒討個公道，所以我覺得你可能不太適合在衛生所里工作，去叫你們的負責人出來吧！”
“不，你怎么能這樣！？”
她知道要是今天的事兒讓負責人知道了，她的工作肯定就沒了：
“我都已經向你道歉了，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呢？我上有老下有小，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這樣的話秦雪芬已經在來報社投稿的信件中見過無數遍了。
現實不是平民選秀節目發展出來的故事大會，也沒有人有義務因為她辛苦、她過得不好就給她機會。
人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最后的結果就是那個工作人員被當場開除，因為秦雪芬開始說得太嚴重，她平時要好的同事們都沒有一個敢站出來替她求情。
她看著自己的同事們冷眼站在一邊，領導也絲毫沒有護著自己的意思，心里十分無助，這份無助逐漸演變成了不甘和怨恨。
她恨他們的虛情假意，恨他們沒人肯幫她......
但這些都跟秦雪芬無關，她也不擔心那個工作人員會因此記恨和報復自己。
她現在干的是記者的工作，接觸的人多了，得罪的人肯定不會少。
若是因此而束手束腳，那她這份工作還要不要做了？
經過這件事之后，秦雪芬和林國棟很順利地見到了給林母開藥的醫生。
“醫生你好，我們想關心一下她目前的身體情況。”
秦雪芬斟酌著開口。
她總不能直接問林母還能活多久吧！
事實上就算她直接問，醫生也不會覺得奇怪，因為老林家的三個人已經問過好幾遍了。
其實這在現在的鄉下算是正常現象。
大家的糧食都不夠吃，能花錢來衛生所的家庭大都是急病，其他都是為了生孩子來的。
很多上了年紀的人一旦生病就很危險了，家里人，包括他自己都會想知道他還能活多久，還得浪費多少糧食。
這就是無情，但又無可奈何的現實。
醫生扶了扶鼻子上的老花鏡，嘆了一口氣道：
“最多四個月，最少三個月，前提是這期間沒有其他身體傷害，就這么等著就是了。”
秦雪芬還以為醫生一眼就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緊張了一瞬，但看周圍的人都沒有什么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還是那句話，林國棟心里還是不可能像秦雪芬一樣完全將老林家人當成是一種負擔甚至仇人的。
回去的路上林國棟明顯沉默了許多，很多話都是秦雪芬問一句他答一句。
眼看著都要走到小院了他們倆還沒商量好當前的應對之策，秦雪芬干脆拉著林國棟往無人的后山走去：
“反正時間還早，我們去山上看看吧，我想吃野菜了，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林國棟嗯了一聲，跟在她身后一起朝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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