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鑼鼓趕緊敲起來！”
洪都煤氣罐機械廠廠門外，早得到消息的廠領導們，正一字排開的等候著。
見縣里的車子徐徐向這邊駛來時，又是早得到內幕消息的李副廠長跳得最歡，張羅著鑼鼓隊搞了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同時，伴隨著的縣里的車子靠近，鑼鼓聲響起，長長的鞭炮也是被點燃，噼里啪啦的爆響個不停。
“老何，算算時間，上面應該已經有了決斷了吧？我可是聽說，今天上午趙副市到了縣里，親自主持了我們廠試行改制的攻堅會議！？”
“是啊老何！你可是我們廠資格最老的廠長了，這次保底也應該是個廠長，但我絕對廠書記肯定非你莫屬，畢竟許老書記非常看好老何器重你啊！”
“老何可不止老書記看好器重，你師弟許副縣可是咱縣里主抓工業這一塊的，所以無論是上面還是廠里，老何你都有人，這個廠書記你肯定跑不了！”
圍在何學民身邊的是另外兩個副廠長，現在可謂是一個個提前恭維著他。
畢竟人在貴有自知之明！
他們自覺論資歷，在廠里沒誰的資歷聲望，能有何學民的高；
論人脈？
人家同一個師父出師的同門師弟許和平，現在是縣里主抓工業的副縣。
舊廠試行改制，就是人家師弟主抓的！
所以，正值老書記退休，舊廠改制，這個廠書記怎么排，那也得是非何學民莫屬。
所以，他們這兩個副廠長，就壓根沒想過跟何學民爭，也算是站何學民這一邊的！
倒是其他兩個副廠，明面上是對老資歷的何學民非常的敬重，但是陽奉陰違私底下各成一派，小動作不斷。
其中李永富李副廠長偷偷瞟了一眼這邊，看著那兩個副廠以及幾個主任，在提前恭維祝賀何學民，嘴角便是泛起不屑。
舊廠改制，以前論資排輩的鐵律被直接打破，而他李永富更是這次舊廠國營私有化老板的連襟姐夫。
所以，為了顧全大局，為了很好的配合舊廠私有化的過渡，這個過渡廠書記怎么也得是他李永富來當。
至于舊廠全面私有化后，他李永富還能不能坐穩這個廠書記？
屁！
有野心有手腕的李永富，可不僅僅只滿足一個廠書記。
他要的是整個舊廠，都徹底的私有化姓李！
因為這次舊廠改制，可謂是李永富在背后，不斷推動才開始的！
他連襟妹夫潘興旺不過就是一個暴發戶，也就運氣好，在陜省買了一片山想挖煤，竟然真讓他撞上了大運，撿了一個小煤礦，發了一大筆橫財。
發財之后，想著回來顯擺一下，卻是被李永富這個連襟姐夫盯上，唆使合謀吞并舊廠。
可以說！
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運氣好，處處是機遇。
上面剛放出試行國營私化改制的風聲，李永富心里的小九九就動了起來。
一番操作勐如虎之后，還真把不太景氣的舊廠，弄進了第一批試行改制的企業名單里。
既然進了名單，那接下來的操作就簡單多了。
李永富在幕后出主意，潘興旺則在前面出錢，再加上縣里有人力挺，還真就這么成了！
在外人看來，舊廠改制其實是被地方大老板潘興旺給買了，其實根本沒幾個人知道，這幕后其實是李永富的手筆。
而今天上午，縣里剛剛結束的會議，李永富就已經得到了會議內幕，成了！
縣里正式決斷了關于地方資本潘興旺大老板的注資，對洪都煤氣罐機械廠進行改制的提議。
此提議將會對外公示一個月，期間如無任何異議，提議將成為決斷，洪都煤氣罐機械廠將正式改制重組。
而這個過渡期間，將有李永富接任廠書記，做好舊廠過渡期間的相關一系列準備工作。
而這個準備工作的重中之重，其實就是四五千舊廠老職工的下崗再就業的安置問題。
說到底，就是舊廠私有化之后，養不了太多人，必須精簡。
而這第一刀從哪里開始？
其實李永富早就想好了，第一刀就拿這個廠里資格最老，聲望最高的何學民開刀。
但是，怎么下這一刀？
李永富并沒有自己出門，并沒有等到他升任廠書記之后，再下這一刀。
否則的話，他肯定得落得一個排除異己的不良名聲。
所以，便是有了讓上面縣里的人，在市里下來的趙副市面前提出這一刀。
沒成想！
趙副市竟然在會上，當場拍板就這么定了。
所以，現在縣里下來人，不僅僅是通傳他這個新任廠書記的任命，同時也是通告何學民被下崗滾蛋走人的通知。
所以，別看那邊何學民身邊圍著一大群馬屁精，熱鬧的很，李永富卻是一點都不生氣。
其實李永富還巴不得是這樣。
否則等會兒，怎么襯托他的人生巔峰高光一刻呢？
等著吧！？
等著待會兒縣里的任命下來，有那幫人好看的時候！
來了來了！
就在李永富心里極度暗爽的時候，縣里領導的車子，徐徐開到了廠大門口，停了下來。
“是許副縣！？”
“老何，是許副縣親自下來，看來廠書記果然是非你莫屬！”
見排頭車下來的是縣里主抓工業的許副縣，同時也就是何學民那個師弟之后，站在何學民身邊的人精神一震，更加的激動了。
更是一個個恨不得要直接當面向何學民道賀，要是不用去迎接縣領導的話！
倒是何學民的心態，本來一直都是飄飄然的！
但是見自己那個早就不來往的師弟許和平的到來，心里卻是莫名的一陣異動。
隨后，又是見許和平直接被老書記和王廠長，直接迎了進去之后，何學民更是尷尬不已。
還是自家那二小子的原因啊！
拋棄了人家寶貝丫頭，所以今天這個……他到底能不能如愿，被任命為廠書記啊？！
忐忑不安，何學民心里極度復雜的迎了上去。
同樣！
此時此刻從車子上下來的許和平，其實在車上就已經看到了何學民！
而且看到何學民身邊，果然正如他猜測的一般，呼聲高最被看好身邊圍著一群人。
這應該是志在必得，就等著縣里最后的任命吧？
所以自從下車之后，他都不帶敢看何學民一眼的！
心里更是極度復雜的，不知道等會兒該怎么，跟何學民做思想工作。
上頭的意思是，傳達會議精神，讓何學民自己主動下崗，給廠里數千職工做出光榮的表率。
可是！
這雖然是上頭的意思，但是這個是他許和平過來傳達的！
這讓何學民心里一定會覺得，是他許和平依舊心存暗狠，小人行徑公報私仇害他下崗。
所以，無論等會兒的思想工作到底做得通還是做不得通，何學民勢必會把他許和平給恨死，肯定會恨一輩子。
那他們這一對師兄弟，算是真的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了。
而且！
許和平知道自己這位師兄的性格，一旦賭氣下崗之后，能不能挺過去都是一個未知數。
畢竟，這個傷害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許和平被迎進了洪都機械廠之后，因為差不多正好是飯點，廠里早就準備好了接待宴，卻是被根本沒有心思吃飯的許和平，給拒絕了，直奔廠會議室！
“各位洪都煤氣罐機械廠的同志們，今天我是代表市工業廳，縣工業局，下來傳達一下洪都罐廠改制重組的會議精神，同時宣布幾項任免通知……”
“經研究通過，正式同意許建設的退休申請，即日起不再擔任洪都煤氣罐機械廠廠書記一職；同時調任王彬同志任洪都紡織廠廠長！”
通知到這里，許和平將手中的文件放了下來，看了一眼會議上在坐的各位，視線第一次落在了何學民的身上，眼神極度的復雜。
而這一個任免通知，卻是在會議上里驚起了滔天海浪！
這怎么回事！？
老書記退休并沒有什么意外的，畢竟廠里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可是，誰來告訴他們，王廠長怎么被調走了？！
老書記退休，王廠長直接被調走，這么一下子直接空出來了兩個位置！
瞬息之間！
底下的五個副廠長都是熱血沸騰起來了。
本以為，就一個上升空間的位置，所以自覺資歷不夠沒希望的，此時此刻又是火辣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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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進二！
這并不是不可以爭取一下的啊！
至于從外面空降？
如果放在以往，這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是，今天他們洪都煤氣罐機械廠的情況不一樣，根本不可能有空降。
再說即便有空降，那今天勢必會跟著許副縣，一起過來！
可事實上，縣里下來的人，包括許副縣在內，都是熟悉的老面孔！
這些人當中，除了許副縣之外，并沒有一個有那個資歷那個資格，能挑起他們廠的改制重擔。
至于讓縣里主管工業的許副縣，親自下來操刀主持他們舊廠的改制重組工作？
有這個可能嗎？
有！
但是不會很大！
“現在，接下來是對廠里的幾項任命……”
來了來了，重頭戲就要開始了！
接下來，到底是誰入主他們舊廠廠書記一職？！
剛才許副縣在宣布任命之前，視線在何學民身上停留了好幾秒，這是不是意味著，何學民就是下一任廠書記？！
是的，肯定是的！
本來在廠里，何學民的資歷聲望就最高，前面也就王廠長有得版扳手腕的資格。
但是，最強競爭對手王廠長，都平調去了紡織廠繡花去了。
那接下來，可不就是何學民眾望所歸，非他莫屬嗎？
所以，大家都廠書記的任命，其實一點都不好奇，因為根本沒有懸念。
在場的，特別是其他三位副廠長，除了事先已經知道正暗暗得意偷偷看熱鬧的李永富之外，其他三個副廠長都是翹首以盼，多么希望接下來自己的名字被許副縣念到，被任命為廠里的二把手為廠長！
“老李！”
跟李永富走得近的楊副廠長，更是緊張的扯了扯李永富的衣袖。
他能不緊張嗎？
這一下子上頭直接空出來兩個位置啊！
他對廠書記并沒有什么奢望，自知他爭不過何學民。
但是現在老書記退休，王廠長被調去繡花了，那他這個主管外事的副廠長，怎么也得往上提一級吧？
倒是李永富，僅僅是拍了拍他的手臂，暗示他等著看好戲吧。
“老何！”
還有何學民身邊的兩位副廠長，同樣有著一樣的心思！
何學民直接連升兩級，成為廠里的新廠書記，而他們當中的一個，是不是能當廠長了？
而是，廠長的位置就一個，他們誰能被任命？！
所以，在任命沒有正式被宣布之前，能不緊張嗎？
卻是不知道！
這個時候別說他們倆了，何學民的心里更是緊張萬分，自從看到縣里是許和平下來之后，他心里更加的沒底了。
特別是許和平剛才那古怪的眼神，更是讓何學民隱隱不安。
“經上面決定，任命李永富同志擔任洪都煤氣罐機械廠廠書記，并同時兼任廠長一職，主持洪都煤氣機械廠的工作，即日起對外公示！”
轟！
就在從許和平嘴臉說出李永富的名字時，何學民的腦袋就跟被五雷轟頂一般，轟的一下被炸開了。
后面被任命廠書記的話，何學民更是越聽越模湖，心臟更是激烈的怦怦直跳，窒息得難以呼吸！
心頭更是只有一個念頭：
怎么會是李永富，怎么會是要資歷沒資歷，要能力沒能力的李永富？
同樣！
伴隨著許和平的這項任命通知下來，整個會議室果然是直接爆了，一片嘩然！
竟然不是資歷最老，呼聲最高的何學民？
竟然是要能力沒能力，要資歷沒資歷的李永富？！
而且，還是廠書記跟廠長一肩挑，直接霸占了他們兩個上升空間！
這這這……
別說當事人何學民當場懵逼沒法接受了，就是其他幾個副廠長以及主任，都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
即便是跟李永富走得近的楊副廠長，也是怎么也不相信，平日里僅僅是自己小弟的李永富，竟然一躍跑到了他的前面，成了新的廠書記！
更是廠書記跟廠長一肩挑，連口湯都不給他這個當大哥的喝！
沒法接受！
整個會議室里，可能除了李永富之外，都沒一個人會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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