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沈秀正在研究范光祖給她的那本小冊子。小冊子上的內容,全都是汴繡的針法與繡技。
有湘繡的基礎在,沈秀領悟起這些針法與繡技,可以說是相當容易。
她正在專注地研究其中一種針法,想把它用在雙面繡上,門口傳來腳步聲,有人走了進來。
沈秀抬起頭,發現來人是譚繡娘。
“譚繡娘你來得正好,那件雙面繡,我打算用打子繡。”
沈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譚繡娘打斷了,“沈娘子你快去看看吧,范掌柜的娘子來了,正在下面大吵大鬧呢!”
一樓的大堂內,黃氏正抓著范光祖不放,范光祖身上的衣裳在她的拉扯下,有些地方已經被撕破,看上去頗為狼狽。
“這是怎么了?”沈秀從樓上下來,便上前勸架,“范掌柜怎么也是繡坊的東家,嫂子你這樣當著人給他難堪,讓外人看見,該怎么看我們繡坊。”
“嫂子先松開手,我們去里邊說話吧!”
沈秀本來是看范光祖太狼狽,而且她深知黃氏欺壓范光祖慣了,所以話里話外便有些偏袒范光祖。
黃氏聽了,還沒說什么,范光祖已開口道:“你聽聽,就連沈娘子都知道給我留顏面。你卻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來繡坊吵鬧,還有個婦人應該有的樣子嗎?”
范光祖一改之前的懦弱,少見的硬氣了一回。
黃氏卻不吃他這一套,冷聲道:“我沒有婦道人家的樣子,那你有個做爹的樣子嗎?都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面偷偷摸摸養個外室,你對得起我嗎?”
外室,沈秀無意間聽到這個詞,不由看了范光祖一眼。
只見范光祖臉色一紅,繼而嘴硬道:“什么外室,那是沒有的事。我只是看人家女子可憐,所以幫她一把。”
眼看夫妻兩個又要吵起來,沈秀便與譚繡娘合力勸說,總算把兩人勸到了一樓的靜室。
黃氏一邊哭訴一邊道:“我有哪點對不起他,自嫁進來以后就為他操持家務,后來生老二的時候險些送掉了半條命。前一陣繡坊快要倒閉,也是我豁出面子到處借錢。如今兩個兒子大了,繡坊的生意也好了,他就看我不順眼了,竟然在外面弄了個小的,你說我氣不氣。”
沈秀與譚繡娘對視一眼,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是納妾這樣的事情。兩人都不好多說什么,只勸黃氏想開些。
黃氏道:“我把話放在這里,我不管你和那個女人什么關系。總之有我沒她,有她沒我。范光祖,你自己選吧!”
范光祖不吭聲,被逼得急了,只說:“我只是可憐那女子,給她找了個住處。什么納妾,什么小的,都是你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黃氏逼著他和那女子一刀兩斷,他卻死活不同意,非說這么一來,那就是把那女子往死路上逼。
兩口子吵了半天,誰也不讓誰。
沈秀有些看出來了,黃氏猜測得沒錯,范光祖確實在外面置了房妾侍。只是他怕黃氏都怕成了習慣,所以自然不敢承認。
但他心里肯定有那女子的地位,所以才會堅決不同意與那女子斷絕關系。
事情是看清楚了,可沈秀并不打算多管閑事。
一方面這是范光祖的家務事,她一個外人沒必要插手。一方面則是她并不喜歡黃氏的為人,這時候也沒必要幫她。
她都袖手旁觀了,譚繡娘就更是不想多管閑事了。
黃氏哭訴了半天,發現沒一個人是向著自己的,索性賭氣走了。
范光祖還沒松口氣,沈秀開口了,“范掌柜,本來我不想說的。只是這家事最好在自己家里解決,若是嫂子下次再來繡坊大吵大鬧,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范光祖忙道:“這事是我不對,以后我一定說說你嫂子,再不讓她來繡坊大吵大鬧了。”
沈秀道:“你們知道分寸就好。我也是為了繡坊好。”
她只字未提那個外室的事,這讓范光祖松了口氣。
這事是他理虧在先,黃氏那里他還能嘴硬不承認,可是面對沈秀,以對方的精明,肯定知道他說的是假話。
其實范光祖本來想瞞著黃氏的,等時機成熟了,再告訴對方。
這也是男人的通病,喜歡逃避問題,而不是直面問題。
可范光祖老實了十幾年,乍然有了這樣一個外室,難免在神色間露出幾分異樣。
黃氏跟了他十幾年,早已把他了解得徹底,如今發現他的異樣,便私下里跟蹤了他兩次。
也正是這兩次跟蹤,終于讓黃氏發現了范光祖異樣的原因。
原來他竟然在外面租了個宅子,養了個外室。
黃氏趁著范光祖不在時,曾經敲開過那宅院,發現那外室長得不僅標致,而且性情十分溫順。
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什么都沒說就走了,轉頭就找范光祖大吵大鬧起來。
哪知道范光祖沒有膽量承認,黃氏心灰意冷之下便回了家里。
兩個兒子在私塾讀書還未回來。黃氏一個人在屋子里坐了許久,才等到遲遲歸來的范光祖。
“我們和離吧!”黃氏不等范光祖坐下,開口便說出了這句話。
范光祖聽到這樣的話,顯然受了驚嚇,坐都不敢坐了,忙上前道:“娘子,這件事……”
“你不必解釋了。我要和離。”黃氏理都不理他,嘴里只有這一句話。
短短一天的功夫,愁眉苦臉的人從黃氏變成了范光祖。
沈秀面對愁眉不展的范光祖,能說什么,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范掌柜,其實這件事,你的確做錯了。”沈秀道:“嫂子再不好,也跟了你十幾年。你怎么能為了一個外人,就這么棄她于不顧呢?”
“我沒有棄她于不顧!”范光祖道:“我只是覺得蓮娘十分可憐,在這府城舉目無親,若是我不收留她,她要怎么在這府城活下去。”
“你幫我勸勸你嫂子,我是絕不會和她和離的。只要她不和離,我什么條件都肯答應。蓮娘那里,她本來就不求名分,就是一輩子不進范家,她也是毫無怨言的。”
沈秀聽完以后看著范掌柜不語,范光祖被她看得羞赧,勉強笑了笑道:“你怎么這么看著我?”
“毫無怨言?”沈秀開口道:“但凡女子嫁人,總要圖點什么。我說句不好聽的,范掌柜你已經過了三十歲,不是年輕俊俏的小伙子。一個女子肯跟你,不外是看中了你的錢財。”
“為了這樣一個女子,你真要舍棄十幾年的發妻嗎?”
范光祖道:“我根本不想和離,也不想舍棄。”
“你想享齊人之福,我知道。”沈秀道:“可現在嫂子明擺著讓你做選擇,選她還是選那個蓮娘,你自己做主吧!反正我是不會去勸的。”
她再不喜黃氏,也不會去勸對方大度一點,容下那個所謂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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