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之處，是一副無法言表的慘烈景象。
這一條通往陵江支流南岸的道路旁，隨意搭建了幾個遮風避雨的棚子。
棚子下，擠著目光呆滯的人。
還有一部分，則臥倒在路邊。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都已經喪失了對生的希望。
哪怕她的到來，也依舊沒有讓這些人麻木的臉上掀起任何波瀾。
順流而上的地方，沿著河岸原本有一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
然而此時此刻，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家什破爛，沉積在淤泥中。
浮尸漂在尚未匯入陵江支流的洪水里，混著亂七八糟的草木浮于低洼處。
四處彌漫著一股被雨水浸泡的嗆人臭味，那是枯枝爛葉，以及尸體的腐臭。
哪怕面前有數十活人，四處依舊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白明微收到的消息是：目前大雨帶來的洪水除了沖毀農田外，還波及到主流沿岸的居民。
然而這才是入境江北的第一站，境況便已如此慘烈。
那么受災更嚴重的地方，又是何等可怕的情景？
白明微默默地將眼前之景盡收眼底，隨后轉身，準備吩咐幾人蕩繩而來。
“啊——！”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驚叫聲。
像是有什么人，正在被人追殺，而后往這邊潰逃。
白明微握緊腰間的劍。
而這時，原本躺在地上的流民，也有了反應。
他們驚恐萬狀，互相擠抱在一起。
有的甚至因為懼怕，猛然站起，朝著江流沖去，一頭扎進奔涌的濁流之中。
這一幕猝不及防，白明微根本來不及救。
她連忙抓住想要前仆后繼跳入濁江的人，把他們一個個拉住，振臂甩向安全的地方。
“你們干什么？！”
沒有人應她。
仿佛比起死亡，那邊發生的事情更讓他們害怕。
這時她注意到，想要跳江的基本都是年輕的母親。
而她們的懷中，手里，抱的是嬰孩，牽的是幼兒。
霎時間，一種可怕的念頭自心底涌起。
她一人獨木難支，無法阻止這么多人往江里跳。
于是她大喝一聲：“我乃鎮北大將軍白明微，奉命前來江北救災！”
由于此時的她，已經距離江流很近。
她的聲音在轟隆不絕的水聲下，是多么的微弱。
沒傳出多遠，便被水聲掩蓋。
好在她附近的人，聽到了她的吶喊。
紛紛止住了自殺的腳步。
“大……大將軍？”
這時，被她拽住的婦人眼底終于有了光。
婦人牽著一名孩童，另一只手死死的拽住白明微的衣袖：“你是白相的孫女？白家大姑娘？！”
白明微鄭重點頭，問：“你們怎么回事？！”
婦人驚慌失措，語無倫次：“救……救人……”
說著，她放開了白明微，指著驚叫聲傳來的那方。
白明微道：“阻止他們，我去看看。”
說完，白明微握著劍往呼救聲傳來的方向趕去。
那名婦人嘶聲大喊：“有救了！我們有救了！那是白府的大姑娘，是東陵的大將軍！”
希望像是光，從這名婦人處彌散。
那些聽到婦人話語的人，也紛紛大喊。
懼怕的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而絕望自盡的人，也止住了腳步。
他們紛紛擠在一起，把向遠處奔去的白明微，當成了強大的堡壘。
也當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這時，白明微離慘叫聲越來越近。
也叫她看清了，不遠處發生的情況。
那里正發生一場屠/殺。
有一批土匪打扮的人，正把刀揮向流民。
手起刀落，鮮血很快染紅了泥污，混著泥土的腥味，飄散而來。
婦人抱著孩子潰逃，摔倒了又手腳并用地拼命往外爬。
卻被抓住腳踝，拖到悍匪面前一擊斃命。
兒女護著老父老母，卻仍然逃不過屠刀。
死的人越來越多，地面越染越紅。
白明微毫不遲疑，擲出手中的劍。
利劍破空，扎在即將揚刀的悍匪胸膛，帶著那人飛了一段距離，狠狠地釘在樹上。
還不等其余匪徒反應過來，白明微已然如閃電掠過，拔出扎在樹上的劍，手挽劍花。
當即就結果了幾人的性命。
這時，匪徒終于反應過來，紛紛舉刀向她襲來。
分散的賊匪，朝著她聚攏。
就在數把刀砍向她的同時，她把劍頓在地上，一股凌厲的氣勢，霎時叫周遭的匪徒炸成肉碎。
其余的匪徒一怔神，轉身就要逃跑。
然而白明微并不給他們任何機會，旋身抄起地上散落的刀，猛然擲出。
又有數人當場斃命。
還剩幾人四散潰逃，卻依然逃不過白明微的攻擊，轉瞬便被白明微拋出的石子擊碎了頭顱。
可這時，還剩最后一人。
白明微沒有滅口，而是拍了拍腹部，一只小貂兒從衣襟處竄出來，追著那人而去。
也就在這時，白明微才得空，觀察現場的情況。
鮮血，殘肢斷臂。
尸體，腥臭。
便是她蹚過尸山血海，也不及眼前的情景慘烈。
因為喪命于此的，都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
她來晚了。
沒有多少人活著。
這叫她呼吸越來越重。
仿佛全身心都被鋪天蓋地的愧疚之感壓住。
盡管內心驚濤駭浪，可她面上，卻看不出分毫。
與此同時，她也發現了，幸存的人，只有長相姣好的女子，還有稚/嫩的幼兒。
“娘親……”
“阿爹……阿娘……”
很快的，四周充斥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孩童哭喊著他們的娘親，幸存的女子哭喊著他們的老父老母。
哭聲撕心裂肺，驚天動地。
白明微握著劍，默默地站在那里。
任小雨打在臉上，冰冰涼涼。
災情導致流民，流民中會產生暴民，暴民又會演變成匪寇。
這都是她所想過的，因為生存面前，很難有人保持人性。
然而才剛入境江北，便遇到這種情況。
江北更深處，又是怎樣一副人間煉獄？
而這時，適才追著最后一名匪徒離去的小灰貂回來了。
它驚聲尖叫，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白明微一看，便知怎么回事。
適才她殺的，只是一部分。
而另一部分，正帶著仇恨向她們沖來。
白明微望著小灰貂身后的密林，淡聲吩咐：“阿六，你去解決，別叫他們沖出林子，打擾此處的逝者。”
“是，姑娘。”
話音剛落，小灰貂忽然一躍而起。
它的落腳處，是縹緲如影子似的阿六。
一人一貂前去迎敵。
白明微抽出貫入地上的劍，甩了甩劍身的泥污與鮮血，把劍收入劍鞘。
她蹲身，抬手拭去一名孩童的淚水：“別怕，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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