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聽聞顧青發動了，許多婦人也都過去守著，看看能幫上什么忙，婦人都受過生孩子的苦楚，何況顧青這還是雙胎，都跟著著急，一時間肖武家的院子里擠滿了人。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屋子里顧青的叫喊聲也開始變弱，周婆子把門推開一條小縫，“來個婦人幫我換盆熱水，再去準備些吃食，產夫吃不飽沒力氣生。”
肖武湊上前焦急的問：“我夫郎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生下來。”
“早著呢，羊水剛破，等著吧。”說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周婆子把準備好的吃食放在托盤上，敲門送了進去。
又一個時辰………
外面人心里都開始犯合計，顧青這雙胎怕是不好生，可誰也不敢當肖武面說這些，這話要是說了不是給人家找晦氣嗎？素哥兒和虎子爹娘也都來了，滿院子人，都顧不上打招呼，仔細聽著屋里的聲音，都期盼著下一秒就能聽到嬰兒的啼哭聲。
王氏心里也不踏實，她把肖武拉到角落里對肖武說：“你趕著驢車去趟鎮上，把大夫接過來，若是青哥兒能平安出生再好不過，若是不能，有大夫在至少能保住條性命。”
肖武聞言有些慌神，這個萬一是他不能承受的后果，空氣中彌漫一股緊張的氣息，肖武越想越怕，一時間大氣都不敢喘，半晌，他反應過來，大踏步去老屋套驢車，準備去請大夫。
虎子爹把他叫住了：“我去給你請大夫，你在家守著青哥兒。”
肖武感激的看了虎子爹一眼，他現在不敢說話，怕一說話帶著哭腔。
半個時辰后……
周婆子推開門，著急的沖肖武喊：“產夫難產，快去請郎中。”
肖武此刻已經顧不上什么風度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往屋子里跑，摔倒了，臉和手都擦傷了，又跌跌撞撞爬起來沖了進去。
肖武看著床上的夫郎呼吸一窒，短短幾個時辰就被折磨的不成樣子，濕漉漉的頭發胡亂貼在額頭，眼睛幾乎要從眼眶里凸出來了，鼻翼一張一翕，呼吸急促的喘息著，雙手緊緊攥著早就被汗水打濕的床單，
肖武哭了，他從未見過這種架勢，半跪在炕邊，緊緊攥著夫郎的手：“青兒…去請大夫了，你不會有事的…別怕。”
肖武心痛如刀絞，眼淚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生孩子的陣痛遠超普通疼痛，刀傷疼在表面，而生孩子疼在神經，那是無法言喻的疼痛，是人類最高級別的疼痛如烈火焚燒，萬箭穿心。
顧青是第一次感覺到痛不欲生，真的太疼了，他整個人意識模糊，嘴巴微張，游絲般呼吸，肖武的聲音讓他回過神。
顧青側頭努力的調整呼吸，對肖武笑笑，“別哭。”
他想伸手給肖武擦眼淚，可努力半天卻沒力氣抬起手。
顧青感覺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抽離，他怕是活不成了，就這么走了他放心不下兩個孩子，也放心不下肖武。
“別哭…武哥我怕是熬不住了……”
肖武此刻絕望的像是掉進沒底兒的深淵一樣萬念俱灰，嗓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堵著似的，讓他發不出半點聲響。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煙煙…我們的煙煙那么小…卻那么懂事，我總怕…總怕她出嫁后受委屈。”
顧青氣息游絲，說幾句就要停頓一會兒。
“青兒，乖…你不會有事的，大夫馬上就來了，咱不說了。”肖武不想夫郎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言語。
顧青搖搖頭：“讓我說完…不然我怕…往后沒機會說話。”
“你送我的玉鐲子…我一直…沒舍得帶…讓我藏在炕柜包袱的最底下了……我若是沒了……等煙煙出嫁你把玉鐲子替我給她……再給她十畝地傍身……”
“……這樣夫家就不會輕看她了……若是煙煙受了委屈……你一定要把她接回來……自己養……”
顧青的聲音斷斷續續，肖武聽得心里難受，他咬著下唇，此刻已經控制不住情緒，泣不成聲，死命的搖頭：“青兒，我不行的，我沒有你不行的，你堅強點，大夫馬上就來的。”
在顧青心里小池是漢子嘴甜腦子靈，往后出路很多，他即使不能考取功名，還可以和肖武學武功，上山打獵下地干活，終歸是餓不著，可煙煙卻不同，一個小姑娘往后嫁人，若是遇到個不講理的婆母，和一個不敢出頭的窩囊相公，他又不在身邊，煙煙難免會受委屈，他得給煙煙多準備些嫁妝，讓煙煙能在夫家站穩腳。
顧青的思緒變得混亂，腦中的記憶如同走馬觀花，都說將死之人，會回顧一生，他現在也信了，腦中的畫面如同放電影一般，那些模糊的前塵往事，現在也都開始變得清晰
顧青長大后時常會怨恨他的媽媽，既然不想養他，為什么要把他生下來，讓他獨自承受那么多痛苦，可就在瀕臨死亡的這一刻，他突然原諒了她，他的媽媽能冒著生命危險把他生出來，就說明她是愛他的，她……可能有自己苦衷吧。
“武哥……我若是沒了……你給孩子們再找后娘…得找個性子好，心眼好的……你若是拿不定主意…就讓婆婆幫忙相看……”
顧青嘴角扯出一絲笑意，肖武腦袋如同撥浪鼓般搖晃，他止不住的嗚咽，像一條無人收留的喪家之犬：“不找……除了你我誰也不要……青兒你就當可憐可憐我……一定要挺到大夫來……”
到最后顧青把舌底壓著吊命的參片都吐了出來。
肖武等不了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夫郎離去，站起身子沖了出去，他要去找大夫，他的青哥兒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死的。
他的前半生如浮萍漂泊，受了那么多冷落白眼欺辱，如今終于有了家，有了知冷知熱的夫郎，可這才兩年，老天爺就要把他僅有的這點幸福收走，他不相信老天爺會這么狠心，他的夫郎那么善良，不該如此。
肖武不甘心也不認命，他得去找人救他的夫郎，若是青哥兒死了，他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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