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難得呢？
時間回到正德十八年，四月，安南清化。
“老大！燈籠起了。”
一條鳥船上，瞭望臺的船員對下邊呼哨一聲。
“靠岸！”
掌舵的一個草帽青年喝道。
順著燈籠，他們上了一座臨時碼頭。
一個黝黑不高的漢子，穿著甲胄，正興奮的看著靠岸的船：“快！快請上來！”
看到船一停下，他就架了木板，準備上去。
“我說，鄭綏老兄，你這也太猴急了吧。”掌舵的青年站在甲板，摘了自己的草帽，看著匆匆上來的安南國永興侯鄭綏，“真不怕掉海里？”
“這有什么可怕的！”鄭綏的沒有廢話，趕緊走到油布覆蓋的地方，取刀割開繩索，掀開一看，黃澄澄的青銅炮，讓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這些……真的是大明的炮？”
“當然。”青年輕笑把玩著草帽，“一門碗口銃，兩百石谷，一門青銅重炮，五千石谷，還有一門鑄鐵威武將軍炮，兩萬石米。
這里有碗口銃一百門，青銅重炮二十門，威武將軍炮三門，點一下吧。”
“好東西啊！”鄭綏摩拳擦掌。
他劫持了黎椅跑到清化，被莫登庸一路捶得難受，要不是去年就開始接受草帽海賊團資助以及交易，他也不可能吸引來了整個莫登庸高達十萬的兵馬。
如今退無可退，但只要打贏了，他鄭綏可就要一步登天了。
滅了莫登庸，他也能當這個控制安南的主兒。
“這就好東西了？沒見識。”草帽青年不屑的撇嘴。
“哈哈……唐兄的草帽海賊團，威名南洋，見多識廣，就連蒲土糕人都被你們摁在了滿加剌不敢越境，能跟最近逞兇南洋諸島的蒲土糕一較高下，自然是真正的船堅炮利。”
鄭綏說著，他的目光落在了艦首位置，那門重炮上。
一發能出十里地！
重量更是駭人聽聞的那種！
要不是鐵的，而是銅的，放在船頭，這條船都能給你掀了。
“您這門，什么時候能淘汰？到時候兌給我唄！雖說海上容易腐蝕，但下了地，磨一磨，還能用個三五年的。”鄭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渴望。
但他的表情管理，相當一般。
唐智隨手將草帽扣自己頭上說：“少說還得一兩年。不過，你能不能堅持一兩年，還有待兩說。聽說大明的黔國公，已經派了使者進入升龍，想要讓升龍賣一批糧食去云南。”
“此事我也聽說了。”鄭綏表情凝重了起來，“唐兄久在大明和南洋來往，可有確切消息？如果能提供，在下感激不盡，糧食什么的，一定便宜賣給您。”
“買賣就不必了，只是一些傳言。”唐智擺了擺手，看向西北：“大明準備對麓川再一次用兵。這一次大明在全國境內，更新了武備，其中有一大批炮匠進入了云南。
云南有產銅，可以直接筑炮用。
大明的皇帝，在東南搞出了一個什么期貨，撈了一萬萬兩銀子，準備窮兵黷武去了。”
“嘶！這么有錢！”鄭綏倒抽了一口冷氣，“所以，你們才一直收購米糧，是為了……”
“大明開價，價格公道，不問來歷，只要不是在大明境內犯事，他們就收，并且愿意用絲綢、瓷器沖抵貨款。”唐智回答道，“所以，我草帽海賊團，一直在跟大明做這種買賣，也承接了大量南洋諸國的生意。再加上大明在東南設了海禁，就我們草帽海賊團背靠瓊州，能有通路，其他海寇嘛……”
“原來如此。”鄭綏了然不言。
他最近一段時間也查了很多草帽海賊團的關系網。
團長阮平波聽起來像是安南人，但實際上是個明人。
現在來看，估計是有大明哪個大族的背景，不然也弄不來這么多的武備。
并且最近大明境內，掀起了一場清洗，大量江南士紳家業都被砸了個稀巴爛，倭寇面對大明沿海的重炮，連十里都靠進不了，更不要說走私劫掠了。
最近倭人大量被草帽海賊團在瓊州收編，負責在南洋收過路費，并且只做糧食和香料生意，尤其是糧食，量大從優。
可以說實力發展相當迅速。
好在他們明人，最不想背井離鄉，出來混幾年，估計就會回鄉，影響不了安南朝局。
“總之呢，貨給你帶來了，你盤點好就帶走。”唐智打破沉默，伸了個懶腰，“我還得帶回糧食。不過，提醒你一嘴，云南那邊的炮，有一批已經入了升龍，換走了三十萬石谷子。莫登庸的實力，更進一步了，你可要小心了。”
鄭綏點了點頭，讓人帶著炮下去。
等到全部帶走后，唐智準備離開之前對鄭綏說：“對了，之前的提議，你考慮一下。大明最近對外擴張，主要是北地，糧食需求兩很大。只要你答應下來，我們可以幫你奪回升龍，至于代價……”
鄭綏頓了一下，隨后搖了搖頭：“此事不急。”
“那就隨你，反正今年之內都有效。倘若你無法支撐，那到時候，我們可就要換人幫了，誰出得起這個價，我們就幫誰。”
唐智說完開船離開。
鄭綏看著消失的船，久久無言。
“父親。”
看鄭綏一直沒有回來，鄭綏的義子鄭釗匆匆來了，他擔心草帽海賊團會對鄭綏不利。
鄭綏擺了擺手，示意沒有事情。
看鄭綏凝眉沉思，鄭釗壓低聲音問：“父親可是為了那件事情而煩心。”
“唉，雖然眼下皇帝（黎椅）在咱們手中，可是大明現在正在對外擴張，到處更新武備，咱們能買到大明的舊武備，莫登庸也一樣，其他人更是如此，草帽海賊團不僅賣給我們，還賣給了廣南的阮淦。”
鄭綏苦笑。
他本來人不在清化，而是在西都。
當初差點被莫登庸圍死，幸虧草帽海賊團出來談生意，卻被志得意滿的莫登庸驅逐，于是這群人直接闖進紅河畔，劫掠了升龍周圍，順道給他送信，幫他們開道，直接送到了清化。
與他一起南下的，還有阮淦的阮氏家族，只不過他們被引導去了廣南，說是防備占城國，但實際上是因為與鄭氏不合，于是各自分家。
阮淦被自己算了一手，在脫困的時候，損失慘重，所以為了自保，阮淦只能南遷勢力，進入更南方，對于安南來說都屬于是蠻荒之地的廣南。
但不管如何，大明對于安南就不朝貢并無感觸，畢竟大明現在主要精力在北方，在對內革新，根本沒空管外邊啥情況。
但體量這么大的大明，一個士大夫背景的草帽海賊團，就已經更改了安南的歷史。
原本早早敗亡的鄭綏，現在成了對抗莫登庸的主力，南方還有阮淦這個毒蟲虎視眈眈。
如果自己無法答應草帽海賊團的交易，難不保他不會幫助阮淦崛起，然后取代鄭氏。
“不想受制于人，還是要盡快完成一統。”鄭綏對鄭釗說，“你去準備一下，通知族老們安排各家將士，準備北伐，這一仗打一場突襲，一定必勝。”
只能打突襲了，不然莫登庸很強的，不好對付啊！
而且草帽海賊團，想著做一筆大買賣，一勞永逸，但代價是整個升龍平原……
他有點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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