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死諫。
群臣上殿，看著白布遮蓋的尸體，不少人都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尤其是江南籍的官員。
楊一清看著死了的謝遷，面無表情。
他知道謝遷為什么不打一聲招呼，就這么做了。
唯有如此，才能徹底激起所有江南士紳的怒火。
也只有如此，才能讓江南，萬眾一心，與朱厚照徹底抗衡。
當然，更重要的是，謝家不會因此被推上風口浪尖。
他謝遷都死了。
想要爭權奪利的之人，就不會找謝家上位，不僅是因為謝家第二代、第三代，很多都是草包著稱。
更是因為，下一個江南士紳領袖，不會傻乎乎的找謝家之人來接謝遷的政治遺產。
不然謝家就太強了。
否則，接下來與朱厚照斗，如果輸了自己還能得一個美名，要是贏了，那謝家不就賺大發了！
他謝遷就付出一條命。
結果換來了整個江南士紳的投效。
贏了那就幾乎贏了天下，而輸了，謝家也沒事，因為謝遷死了。
一個游離在江南士紳之外的第二集團，不參與卻擁有天然的勝券。
可以說，謝遷突然這么一撞，算計得清清楚楚。
楊一清知道，想要牟利的人，都會盡快找到謝家之外的領頭羊。
而這個領頭的。
楊一清已經察覺了不少目光，他們都在看他。
一個有“隱疾”的他。
楊一清明面上就是一個無嗣之人。
他是來求名的。
他哪怕贏了，也沒辦法哺育下一代。
現在的關門弟子，叫做朱祐栿，雖然是皇帝的“小叔叔”，但身份地位，也都是皇族，根本不可能成為楊一清政治遺產的繼承人。
就算用來繼承，也是只能朝著皇帝的位置去的。
雖然于宗法不合理，但只要士紳能贏，那么朱祐栿當這個皇帝，自無不可。
當然，朱厚照還活著的話，士紳就算階段性贏了一回，楊一清的繼承人，自然是現在刑部尚書喬宇。
只要楊一清點頭答應做領頭羊，那么大理寺、刑部捏在了江南士紳手中。
現在律法還未寫完，一切都有轉圜余地。
楊一清收回眼角余光，盯著謝遷的尸體，眼底寒光凜冽，殺氣騰騰：【謝于喬，陛下說得對！你是真不要臉啊！】
他被一個死人，擺了一道！
一死換謝家安全。
然后自己現在反而被架起來了。
哪怕是費宏，他也不會反對自己當這個領頭之人。
因為他“無嗣”啊！
楊一清，算是體會到了朱厚照“無嗣”而被迫選擇陵宮選嗣的局面。
簡直操蛋！
“陛下駕到！”
朱厚照來了。
終于在眾人心思異常的時候出現了。
“臣等參見陛下！”
“平身。”
朱厚照說完，坐在主位。
然后看著緩緩站起來的官員說：“謝師傅死諫。”
江南籍官員，一下哭了，抽泣聲一浪大過一浪，仿佛只要皇帝一松口，他們就會立刻痛哭流涕。
不過朱厚照依舊冷漠的說：“至于死諫的內容，你們也不清楚。朕與你們說一下。謝師傅勸朕，不要強遷江南士紳北上。朕也是這么做的，一切本著自愿原則。”
朱厚照這話，換來了不知多少人心中腹誹。
自愿原則？不去錦衣衛就上門了！毫不遮掩！
這叫自愿？
朱厚照不管他們心中想法，逡巡著視線繼續道：“只是有人認為，這些士紳自己一堆陳芝麻爛谷子的爛賬，都是朕的栽贓陷害。
還有，謝氏與葉家有姻親，但卻已經與謝師傅出了三服的子弟的姻親。
本與其無關。
唉，謝師傅受到了各方壓力和挑唆，一時想不開了。”
眾人一聽，表情凝重了。
“所以，朕決定全了謝師傅的心愿，只誅有罪之人。
為了讓這群挑唆害死謝師傅的人得到懲處，朕決定取一個標桿進行衡量他們的罪惡！
就定太祖高皇帝制的《大誥》。”朱厚照說到這里，咬牙切齒，仿佛真心為謝遷的死而可惜、痛恨，“從現在開始，《大誥》立刻作為本次清查的標桿，一切以《大誥》優先，大明律與大誥沖突的，任就以《大誥》為憑。
所有地方刑部、刑廳、刑署、刑房的官員，一律按照《大誥》清查錦衣衛和東廠交割的案件。
不得有誤。
一切，以法為繩，還天下清明，也告慰謝師傅在天之靈。
喬刑部，帶上刑部諸官，跪于謝師傅身前起誓。”
朱厚照看著呆愣的眾人繼續道：“誓詞如下。”
一個太監帶著朱厚照寫的文辭，遞給所有刑部官員。
喬宇看著上邊：“吾等在此起誓，一切繩準，皆從《大誥》，絕不姑息養奸，亦不違背天地良心。
如若違誓，天打雷劈。
如若違誓，千刀萬剮。
此致，天下共同督促，告慰謝太傅在天之靈，望謝太傅瞑目安息。”
“陛下……”
楊一清上前半步，被朱厚照一雙冷漠的眼神瞪回來：“此事，朕自有計較。謝師傅能否成神，就靠這一回了！
終究是教導了朕多年的師傅，朕不能看著他為了一群不肖的徒子徒孫，而斷絕自己的身后未來！
他不忍做的事情，那就朕這個徒弟來做！
清理門戶，別人要置喙，但是朕不怕！
相信謝師傅在天之靈，自會明白朕的苦心！”
楊一清看著朱厚照這般義正辭嚴，人已經麻了。
不僅是他，就連一邊爪麻匿著的內閣五輔們，也都面面相覷，心頭劇烈震動。
他們知道皇帝不要臉，但沒想到皇帝這般不要臉！
還真是，將謝遷的真傳全部學走了！
謝遷一頭撞死。
逼著朱厚照必須退讓。
但朱厚照不要臉了，你既然死了，那就別怪我拿你做文章。
反正誰都擋不住我“幫你清理門戶”的決心！
你不敢做，被下邊的徒子徒孫“逼著”死諫沒事。
“我來幫你”解決他們，替你報仇！
不僅大度原諒你死諫了！
我還給你準備一個神位，只要你保佑、監督刑部的人處理完這件事，未來“法神”的名頭你跑不了！
可要是你做不到，那就別怪我封了，別人不認你了。
反正能看得出來，直隸和江南，都不會認謝遷這個法神。
因為，“法神”是踩著他們腦袋上去的！
“開始。”朱厚照厲喝。
喬宇他們，只能硬著頭皮起誓。
一切，以《大誥》為繩準的話，讓所有士紳大驚：“陛下此事……”
“朕說了，嚴打違抗律令的江東、安徽、應天、江西、浙江、福建、廣東六省一府之人。一切從嚴從速！不得有誤！”
朱厚照起身：“另外，鎮國府眾將士聽令！”
“末將在！”武官序列內，七成年輕面孔人站出來，“調兵，南下，所有抓捕來的罪犯，立刻在各地組織公審大會，你們負責警戒，彈壓叛亂，不得參與審判，不得有誤！”
“是！”
眾將士齊齊領命，轉身就下去忙了。
“刑部，帶上門下所有人，之后朕會安排人教導你們怎么做公審大會。往后，公審大會，會增加訟師職位，訟師需要考取，而訟師的管理權，會移交大理寺。
朕允許嫌犯自辯，采用程序正義，疑罪從無的基本原則。
只要沒有認證物證等實物，不得惡意審判抓人。
執行標準，開始修改。
先從江南開始。
開始吧。”
“是……”刑部尚書喬宇低著頭，喪氣的應下來了。
朱厚照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楊一清，留下一句，盡快完成《刑法》的編纂，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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