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1627崛起南海 > 第1403章 臨時調令
    在這一天被抓捕的所有人員當中,唯一一個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遭受大刑伺候的人就是馬博。這并不是馬家與陳一鑫之間的姻親關系起到了庇護作用,實在是因為他慫得太快,根本沒等到審訊者動用刑具,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所知的信息全都吐出來了。

    但馬博所掌握的信息實在有限,且價值也不大,在這批人全部落網之后,他的供述所能起到的作用就極為有限了。為了能夠將功贖罪,情急之下他也顧不上許多,只能隨口亂咬,將劉尚也拖下了水。

    不過對于追查此案的軍方和安全部來說,馬博供出來的信息是否屬實,那還得一條一條地進行驗證,特別是涉及海漢官方人員,更是要小心調查。馬博這邊供出對劉尚行賄之事,審訊人員也不敢怠慢,立刻便將消息送到了陳一鑫這里。

    陳一鑫對于馬博的供述只是將信將疑,畢竟劉尚是從海南島調過來的干部,之前從未來過北方,也不可能認識馬博和移民營里這幫大明探子。劉尚才到馬家莊不過數日,在本地又沒有親戚朋友,對方也不可能拿到什么把柄可以威脅他就范,至于送錢,陳一鑫可不太相信區區幾百塊錢就能收買一個仕途大好的海漢官員,其中多半有什么隱情。所以他特地還叮囑了龔十七兩句,以免安全部這邊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給拘了,到時候要是有所誤會就不好收場了。

    龔十七做事自有一套方法,他先去提審了馬博,讓他將劉尚來馬家莊移民營這些天的工作和生活狀況都詳細描述了一通,然后才問及行賄之事。這個主意本來就不是馬博想出來的,他只是聽命于黃曲指揮,至于對劉尚的懷疑,他其實也說不出個一二三,硬要說的話,也僅僅只是劉尚初來移民營點名的那番巧合了。

    “你說劉尚初到移民營,拿花名冊點名就正好全點中了空額?”這個細節倒是讓龔十七注意到了,便追問道:“那你覺得他是碰巧,還是察覺到了什么不對?”

    馬博應道:“小人覺得應該只是碰巧,他以前從未來過馬家莊,又豈知移民營里哪些名字是空額。”

    龔十七念出舉報信上的五個名字,繼續問道:“這幾個人,劉尚當時可曾點到過?”

    馬博搖頭道:“當時倒是未曾點到過,不過后來他從移民營調人去打下手,便將這幾人都選走了。黃曲覺得劉尚這人有點琢磨不透,所以便要求小人向其行賄,嘗試將其收買。”

    黃曲已經死在了拷問之中,他當初是出于什么樣的想法要馬博去收買劉尚,現在已經無法考證。但龔十七聽了馬博所說,也覺得劉尚不可能剛到馬家莊移民營就識破這幾人的身份,除非他們主動向劉尚袒露了自己真實身份,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龔十七當然料想不到馬博當時在點名時露了破綻,才會讓劉尚有所發現,而馬博自己并未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就連被捕后的供述都沒有想到自己是在這個環節被劉尚抓到了把柄。

    這種信息偏差自然也帶偏了龔十七的判斷,馬博的供述并不能證明劉尚了解移民營里的狀況,至于收錢一事,這可不是龔十七該管的事。他負責的領域是情報安全,而不是官場廉政,劉尚收沒收錢,收了多少錢,對他而言都沒有意義。但既然陳一鑫先前說了要他回到芝罘島之后再找劉尚問問,他還是打算照做,回頭找劉尚面談一番了解一下情況。

    劉尚卻不知道自己的危險處境,晚飯時分他接到了指揮部的通知,準備收拾行李出發去遼東。這個命令來得如此之突然,讓劉尚覺得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錯誤被發配了。稍晚一些的時候,覃韋才專程來告知他進一步的消息,原來是駐遼東的部隊中疫情不斷,負責政工宣傳的兩名軍官都已病倒,目前已在返回山東的船上。而當地的這個職位空出來之后,自然得有人手盡快填上去才行,以免駐軍部隊士氣受到影響,于是曾經在宣傳部干過的劉尚就被點了將。

    “恕我直言,此事即便要調人過去補充,難道不該是優先安排覃兄這樣的軍中人員嗎?”劉尚聽了覃韋道明來意之后,便不解地問道。海漢軍中都有專職的政工宣傳人員編制,一般來說是不會從民政部門調人進行補充,所以這個命令在劉尚看來著實有些古怪。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問題在于……芝罘島這邊負責政工的軍官也病倒了好幾個。”覃韋嘆口氣道:“若非如此,怎會臨時征調劉兄?對了,順便一說,在下也接到命令,得與劉兄同去遼東執行任務。劉兄今日便收好行李早些歇息,快的話明天便要出發了。”

    “疫情竟然如此厲害!”劉尚聽了覃韋的解釋之后也是嚇了一跳,他中午聽蘇峮提及疫情的時候,還覺得此事尚在可控范圍之內,甚至認為這可能是軍方某種用以麻痹大明官府的手段,但覃韋此時提及的狀況,聽起來這影響可就不只是小范圍了。不過照此推測,隔海相望的遼東應該已經屬于疫情高發地區,這趟差事去旅順,多少也會有些風險。

    當然了,即便是對這樣的安排有所微詞,劉尚也不敢推辭這個差事,下達命令的是駐軍指揮部,這可是軍令而非行政命令,這其中的差別他還是很明白的。除了接受命令之外,他基本上不可能再有第二種選擇。不過他原本已經收好個人用品,打算帶回馬家莊去,這下行李倒是不用再收了,提上包裹立刻就可以出發。

    但不知為何,得知即將被派往遼東的消息,劉尚并無多少不安,反倒是隱隱有些期待。他明白這是因為馬家莊的事情尚未了結,而他也不想再參合進去,既然能有機會躲得遠一點,那也不失為一個遠離是非的辦法。

    然而第二天出發之前,劉尚再次迎來了不速之客。當他吃過早飯從食堂回到宿舍,發現幾名軍人正在屋內等著自己,打頭那人約莫四十來歲,卻沒有穿軍裝,看其打扮倒像是一名穿 一名穿州過府的富商。劉尚看了一眼,便確認自己以前并未見過此人。

    那人站起身來朝劉尚拱了拱手道:“在下龔十七,在安全部當差,今日叨擾劉干事,是有要事相詢。”

    劉尚一聽對方自報身份,頓時后背上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了。要說他現在在世上最怕的人,大概便是海漢安全部的這些鷹犬了。當初在海南島隨于小寶環島巡視期間,劉尚一路上就是被張千智盯得幾乎快要精神崩潰。而之后只要是有安全部出現的場合,他就會感到坐立不安。盡管安全部并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但這種心虛的感覺卻一直伴隨著劉尚的潛伏生涯。

    “不知龔大人有何指教?”劉尚強自穩住情緒,以盡可能平穩的聲音回應道。

    龔十七一指屋里的凳子道:“大人不敢當,在下也就是個跑腿辦事的。劉干事坐下說。”

    他話音一落,另外幾名軍人便魚貫出去,只留了一人坐在桌邊。劉尚見桌上已經放好了紙墨筆硯,看來竟然是要給自己做筆錄,當下心里更是驚慌不已,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出了問題。不過他轉念一想,若是真出了大事,只怕就不是安全部的人來這里等自己,而是直接將自己抓進去了,當下又稍稍放松了一些,慢慢在桌邊坐了下來。

    劉尚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保持清醒的頭腦,要是有一字半句說錯話,被對方抓著把柄,那可能小事就要變大事了。

    “劉干事是自己人,我就不兜圈子了。你我今日在這里的談話,都會記錄在案,所以請劉干事想好之后再作答。”龔十七沉聲問道:“請問劉干事,你在馬家莊工作期間,可曾以任何形式收受過他人財物?”

    劉尚腦子里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分析了這個問題,他在馬家莊這幾天里唯一從私人手中收受的財物,便是馬博送來的錢財。而且馬博第一次送錢的時候,他還將那筆錢轉成了捐助納入到移民營的公款中。當事人只有劉尚和馬博二人,如果有人指證此事,那很可能就是馬博了。

    但馬博為何要指證自己?劉尚心想這人向自己行賄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外界不要過多注意到移民營的狀況,這下把安全部都扯進來了,豈不是與其目的完全相反了?

    如果馬博僅僅是為了把自己從馬家莊支走之后設局陷害自己,那這個局未免也太簡陋了一點,根本沒法給自己冠上一個有份量的罪名,而且引來安全部的注意,對移民營那攤子爛事也會帶去極大的風險,這顯然是不合情理的。

    劉尚現在能想到唯一合情合理的解釋,就是馬博出事了。

    不過馬博究竟是因為別的事情翻船,還是自己那封舉報信起了作用,劉尚僅憑現在的狀況還難以作出明確的判斷。安全起見,他不敢去試探龔十七,只能先據實以答。

    “馬家莊移民營的馬博馬主管,曾分兩次向我送過錢財。”劉尚盡量以沉穩的語氣應道:“第一次我婉拒了,把他送來的錢轉入了移民營的公賬。第二次便是我回芝罘島的前一晚,我拗不過他只能暫時收下,但這筆錢分文未動,我本打算等回到馬家莊之后,再將這筆錢退還或是充公。”

    劉尚說罷詳細報上了馬博兩次行賄的數目,又從自己的行李中取出一個小布包,當著龔十七的面打開清點數目,稱這便是馬博第二次行賄送來的錢財。

    馬博向劉尚行賄的錢財數目,龔十七自然是早已掌握,當下核對無誤之后,他又繼續問道:“馬博送你錢財,可曾提出過什么要求?”

    劉尚也猜不到馬博是怎么給龔十七供述這回事,只能據實以告:“馬主管只是要求我不要過多干涉移民營的事務。但其實在下只是盡職工作而已,每兩日去一次移民營作宣講活動,其他時間皆在馬家莊外制作戶外宣傳標語,并沒有干涉過移民營的事。此事只要在馬家莊稍加打聽,應該有不少人能為在下作證。”

    劉尚可不會一味被動地等待對方發問,他一邊辯解一邊也在給自己鋪路,盡可能撇清自己與馬博,與馬家莊移民營之間的干系。

    龔十七又問道:“你住在馬博家期間,可曾見過他有什么異常舉動,或是家中有什么可疑人物進出?”

    劉尚搖頭道:“在下只是暫時借住在馬主管家中,一般天黑回去,天亮出門,也就是在那里睡覺過夜而已,并不清楚馬主管家中狀況,也沒見過什么可疑人物。”

    劉尚所說倒都是實情,所以說得也是理直氣壯,毫無破綻。但他心里卻已經越來越多地猜到馬博應該是出了事,說不定安全部已經在他家中搜到了某些證物。他的確想不到,馬博家中不但被搜出了物證,還抓到了幾個關鍵人證,只是動手的并非安全部,而是海漢軍方。

    龔十七一邊問一邊也在觀察劉尚的表情舉止,見他對答如流,也沒有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表演,大概便知這劉尚的確跟馬博不是一伙的。而且馬博送給劉尚的錢財,對方已如數交出,并且沒有做過什么于海漢不利之事,這再繼續問下去,應該也不會再有什么新情況了。

    龔十七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示意旁邊那人可以停止記錄了,然后對劉尚道:“馬博犯了事,如今已被收押,今天來找劉干事也只是核實一下相關的情況。不過此案尚在調查之中,或許還會來找劉干事問詢一些細節。”

    “好說好說,既然是公務,在下定當配合。”劉尚一臉平靜應道。

    待龔十七和做筆錄的軍人離開之后,劉尚關上房門,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覺得身上有些涼颼颼的,這才發現自己后背早就已經被冷汗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