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陸家軍和陸家戰死之事,叫整個大澤都起了震動。
而陸麟闌孤身回京后,拒絕了一切朝廷的封賞,召回了散落在大澤各處的陸氏族人,開宗祠祭祖后,便轉身嫁入了謝家。
從那之后,除了陸氏一族每年的祭祖之外,陸麟闌就極少出現在人前。
但只要陸麟闌出現的地方,就沒有人能壓她一頭。
即便是林皇后也一樣。
此時此刻,陸麟闌光是站在那里,輕輕掃過來一眼,福公公就覺得窒息。
“你挾持宋淑人?”
福公公:……
他緊張地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道:“陸夫人言重,奴婢是奉命來請宋淑人的。”
說話的功夫,陸麟闌已經走到了馬車邊上,一眼就看到倒在青玉懷中,人事不知的宋惜月。
當即,她冷笑一聲:“人都叫你欺負死了,你管這叫請?”
說完,也不等福公公反應,陸麟闌直接伸手去,將昏死的宋惜月從青玉的懷中接了過來,打橫抱在懷里,抬腳就要走。
福公公見狀,趕忙追上前道:“陸夫人不可,貴人還等著呢!”
陸麟闌瞥了他一眼:“待我確認宋淑人安好,我親自送她過去。”
說著,她看了一眼馬車,又道:“是去山莊,還是山莊隔壁?”
福公公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道:“還是……我還是隨兩位夫人一起吧!”
聽了這話,陸麟闌又瞥了他一眼:“黃鼠狼給雞拜年!”
“夫人……”福公公汗流浹背,卻又不敢反駁。
陸麟闌當年可是上戰場殺敵的女將軍,即便是嫁人這么多年,她那通身的殺氣一點也沒退。
就這樣,陸麟闌一路抱著宋惜月,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進了最近的醫館,二話不說就讓婢女拽了一名大夫進了醫室。
關上門,大夫給宋惜月扎了幾針后,宋惜月緩緩睜開了眼睛。
見狀,陸麟闌叫大夫出去,隨后坐在了床前看著她,眼神不悅:“我給你的東西,你用在自己身上?”
宋惜月從床上坐起來,半垂著頭道:“對不起……”
在城外難民處,陸麟闌對宋惜月很是照顧,宋惜月在馬車里催吐的藥就是她給的。
那藥沒有副作用,陸麟闌本來是讓宋惜月拿去折騰白嬌嬌出氣的,卻沒想到宋惜月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宋惜月如今的身體都還沒完全康復,即便是沒有副作用的藥于她而言,也是負擔。
宋惜月道了歉,沉默片刻后,又道:“陸姨,是福公公來接的我,我沒有旁的辦法了。”
陸麟闌瞇了瞇眼睛,看著她道:“小阿月,我實在有些看不清,你到底是懦弱好欺溫良太過,還是城府太深算計頗多。”
宋惜月聞言依舊垂著頭,聲音輕柔,卻十分堅定。
“懦弱也好,溫良也好,城府也好,那些都是我。”
她說著,看向陸麟闌:“或許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我,但我知道陸姨一定理解。”
聞言,陸麟闌臉色未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宋惜月,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出口。
在她的注視下,宋惜月再次想起了陸麟闌的結局。
前世,宋惜月被囚后院,顧知禮為了鞏固母子之情,每個月都會來后院見她,與她說說外面的事。
被囚一年的時候,宋惜月從顧知禮的口中得知了陸麟闌之死。
她死于謀逆。
是真正的謀逆。
陸麟闌率領一萬精兵,從南邊攻向盛京,最后在瑞安府戰敗。
陸麟闌戰至最后一人,最后死于當時已經官拜尚書令的謝則玉之手。
不僅如此,謝家為了與她劃清界限,不僅拿出了一年前的和離書,還將陸麟闌的尸體懸吊于城門之上,曝尸十日。
十日后,她已經出家的兒子謝拭瑜終于趕到,抱著她的尸體從城門上一躍而下,血濺當場。
那時候宋惜月很不理解,陸麟闌有名聲有地位,看在陸家滿門忠烈的份上,就連皇室都要對她禮讓三分,可她為什么要謀逆。
可現在宋惜月明白了。
陸家的覆滅,只怕和前世的宋家一樣,都是陰謀。
陸麟闌從頭到尾都知道真相,所以她當年拒絕朝廷的一切封賞。
她隱忍蟄伏,嫁入謝家之后沒有一天不在暗中養兵。
許久的沉默之后,陸麟闌道:“你動什么人不好,動他的命根子。”
“白嬌嬌的手里捏著他最需要的東西,就算再不愿,他也不會袖手旁觀。”
聞言,宋惜月愣住。
她料到陸麟闌會救她,所以卑劣地利用了她對自己的好意,卻沒想到陸麟闌竟如此坦白,倒叫宋惜月自慚形穢之時,又惶惶不安。
見她如此,陸麟闌冷笑一聲:“怎么,他服用禁藥之事并不隱秘啊,不僅我知道,你父親也知道,你爺爺也知道。”
聽了這話,宋惜月只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陸麟闌卻放松了姿態,繼續道:“當年,他派他的死士冒充你們宋家軍暗中攻上蘭達族,本來是想抓蘭達族的族長給他煉藥的,卻沒想到蘭達族族長夫婦寧死不屈,最后被滅族。”
“彼時南境百族實力雄厚,宋家軍還在接管南境的途中,他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事扣到你們宋家軍身上,你爺爺心知肚明。”
說著,陸麟闌看向宋惜月,似笑非笑:“你猜他是如何說服你爺爺和你父親的?”
宋惜月此時渾身冰涼,愣愣地看著她,下意識搖頭,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陸麟闌冷笑一聲:“你宋家軍為他背這個黑鍋,他便不插手南境事務。”
這句話的潛臺詞便是,宋家要在南境做皇帝。
“不……不可能!”
宋惜月下意識反駁:“我爺爺和我父親不是那樣的人!”
他們愚忠的程度,沒有人能比宋惜月更了解!
陸麟闌看著她,嘴角掛著譏諷的角度:“是嗎?若是你們宋家沒有那種心思,為何蘭達族滅族之事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們卻從不澄清?”
“難道就不是為了放松他的警惕,叫他一邊忌憚你們宋家在南境勢力越來越大,一邊又相信你們宋家是一窩子愚忠的蠢貨?”
宋惜月啞口無言,但卻分毫不信。
前世種種在腦海里閃過。
宋家若是真的有陸麟闌說的那種想法,又如何能落到那般境地?
“你和我不一樣,”陸麟闌看著宋惜月,“我陸家滿門忠烈是真的,你們宋家就不一定了。”
說著,陸麟闌站起身:“以后別對我耍這種小聰明,我雖然很喜歡你,也不排斥與你親近,甚至也愿意與你更親近一些,但我不喜歡被算計。”
說完,陸麟闌轉身就要走。
“不是的。”宋惜月的聲音忽然傳來。
陸麟闌腳步停下。
宋惜月的目光一寸寸抬了起來,看向陸麟闌,道:“你和我,是一樣的。”
“宋家和陸家,也是一樣的。”
“但你和陸家不一樣,我也和宋家不一樣。”
說著,宋惜月看著陸麟闌,道:“我說得對嗎?”
“陸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