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地狼藉,姜父坐在桌邊埋頭吃飯,對外面的動靜充耳不聞。

  姜先俊站在一旁,一會兒看看外面亂罵的母親,一會兒又瞅瞅眼前沒心沒肺吃飯的父親,姜先俊一副要崩潰的樣子。

  老姜頭氣得上來就抓起姜父手里的飯碗,直接倒扣在他的腦袋上。

  姜父驚呼了一聲,跳到一邊,眉毛上掛著一根長長的菜葉子。

  “爹,你這是做啥呀?這家里還不夠亂嘛!”

  姜父嘴里呼叫著,雙手照著頭上肩上身上一通亂拍。

  “我咋生了你這么個不爭氣的東西?你也曉得家里亂?也不拿出點章法來?”

  “吃吃吃,我叫你吃!”

  老姜頭雙手掰住八仙桌的一側,老牙用力咬合,臉膛上肌肉亙生。

  黑瘦如同枯枝的手臂上筋脈驟然凸起,蘊藏在體內的洪荒之力猛然爆發,如同泄洪般將八仙桌連同桌上的碗筷嘩啦啦掀翻在地。

  姜父被老姜頭的舉動嚇得直往后跳,嘴里哇哇叫著:“爹你做啥呀?你這是做啥呀!”

  老姜頭氣得咬牙,顫抖著手指著姜父:“你看看你,抱頭縮墻角,哪里有點男人的樣子?”

  老漢指著同樣嚇得縮著肩膀的姜先俊,“還有你,你跟你爹一個慫樣,你們可是老爺們啊,你們的男子氣概都哪里去了啊?”

  姜父和姜先俊面面相覷,父子兩個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姜父:我像這小子這么大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慫樣啊!

  姜先俊:我難道真的活成了我爹這樣的慫?

  老姜頭又指著院子外面還在亂罵一氣的姜母,對父子兩個痛心疾首的說:“你們聽聽,那是個啥玩意兒!咱老姜家還要不要在長坪村過下去了?先俊你還想不想娶媳婦成家立業了?”

  “爺,我想……”

  “那你們父子還不去把那個潑婦拽回來,捂住她的嘴讓她別發瘋?”

  父子兩個再次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畏懼和退縮。

  老姜頭也看到了,他氣得一口老血差點吐出去。

  “你們到底去不去?”老姜頭再次怒喝。

  姜家父子不約而同的顫抖了下,姜父指著院子門口,猶豫著對姜先俊道:“要不……你去?”

  姜先俊果斷搖頭,“爹,還是你去吧,我怕啊……”

  “你怕個啥呀,你娘最疼你了,你去你去。”

  “爹,你是我娘的男人,爺剛說了你得振夫綱,還是你去吧!”

  “你個混小子,我真是白疼你了。”

  姜父罵罵咧咧著往門口走,剛走到院子門口便看到姜母在門口跳起來罵。

  姜父嚇得一個趔趄,又縮回了堂屋。

  老姜頭從后面一巴掌拍在姜父后腦勺上,“今夜你不把那惡婆娘弄老實了,明日我就去找村老和里正把二房的田地房屋收回來變賣,你們都給我滾蛋!”

  撂下這話,老姜頭氣急敗壞的離去。

  路過姜母身旁的時候,老姜頭看都沒看她一眼。

  他素來不跟女人,尤其是潑婦糾纏。

  姜母照著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清楚的罵了一句‘老不死’。

  老姜頭身形一僵,他扭頭目光深深的看了姜母一眼。

  這一眼包羅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姜母準備了很多罵話在嘴邊,可被老姜頭這眼神盯了一眼,姜母突然打了個冷戰,被定在原地。

  直到老姜頭走遠,身形跟夜色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了,姜母方才回過氣兒來。

  “哎呀媽呀,這老漢是要死還是咋地?眼神也忒嚇人了!”

  姜母拍著心口色厲內茬的罵了幾句,想要接著罵街的心思也因為這個打岔而淡了幾分。

  姜父急吼吼沖到院子里一把拽住正要再次開腔的姜母往堂屋里拽。

  “撒手撒手,我還沒罵過癮呢……”

  “甭罵了,等你過癮了我們一家三口就要被攆出去喝西北風了……”

  “放屁!”

  姜母照著姜父臉上狠狠啐了一口,雙手叉腰:“咱有屋有田,后院養著雞鴨豬羊,庫房里有米有面,哪個敢攆咱喝西北風?”

  姜父跺著腳:“爹,咱爹,你把咱爹給惹惱了!”

  “你又在放屁了,就你家那老不死的有啥能耐攆咱?”

  “就憑咱這屋契田契都握在他手里!”

  姜父猛地吼起來:“就憑他明日要去找村老找里正做公正把田地屋宇收回去!”

  “就憑我是他兒子他是我老子,憑這屋這田地都是當初他一手置辦的!”

  姜母又驚又氣總算明白了老姜頭過來的目的。

  “這個老……”

  姜父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又吩咐旁邊的姜先俊:“過去把屋門關了。”

  姜先俊回過神來,趕緊奔過去關了院子門和堂屋門,等到他返回的時候姜母已經罵不出來了,坐在地上那掀翻的桌子旁哭得肝腸寸斷。

  這一夜,終究以老姜頭的警告制止了姜母的撒潑,讓她乖乖閉上了嘴。

  但是,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只要發生過,定會留下各種痕跡。

  隔天一大早,姜母昨夜站在院門口敲打楊家五房的事情便如插了翅膀似的飛向了全村,也飛進了老楊家人的耳朵里。

  素來沒有脾氣的包子鮑素云氣得早飯都沒有心情燒,又不敢讓蔣桂玲和綿綿知道,只得強撐著把早飯弄熟了送去蔣桂玲屋里后就匆忙跑去了孫氏那商量對策。

  后院,蔣桂玲剛吃了一口芝麻糖水荷包蛋就嘔一聲吐了個干凈。

  “嫂子你咋啦?”

  綿綿驚愕不已,上回嫂子這樣吐的時候是有了身孕,難道嫂子又有了?

  可不對呀,嫂子將近四十天的月子,惡露才剛剛干凈,何況哥哥也早動身去慶安郡酒樓了,哪來的身孕喲!

  蔣桂玲擦拭完嘴角,瞥了綿綿一眼,指著面前的碗道:“咱娘擱錯了糖,少說三大勺鹽可把我咸死了!”

  啊?

  綿綿也很詫然,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嘗了一口,也差點吐出去!

  “天哪,我娘這是咋啦?這種馬虎事兒她可是從沒做過呀……”綿綿邊漱口邊搖頭,也是哭笑不得。

  蔣桂玲卻蹙著眉,眼中仿佛在思忖事情。

  突然,她招過綿綿道:“綿綿,我琢磨著這事兒不對呀,你趕緊偷摸著去趟三伯家,看看到底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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