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暖順著河邊走了走，對面蘆葦蕩里時不時傳來野鴨子嘎嘎叫的聲音，偶爾還摻雜著幾聲青蛙咕呱咕呱地扯著嗓子唱歌。
她沒點火把也沒點燈籠，就借著天色微弱的月光。
深山里的夜里，說起來也算是有些嚇人的，黑暗處的樹影像是張牙舞爪要吃人的惡魔，遠處黑漆漆看不清楚，總覺得那里會隱藏什么怪物。
江知暖從來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不過女孩子大都會膽小一些，怕黑怕驚雷。
一般情況下，江知暖也不會在夜里出來。
只是今天，她實在是睡不著，心里難受得緊，順著河邊走了走，她很想噗通一聲跳進河里游個泳，讓冰冷的河水幫自己清醒清醒，奈何自己的大姨媽還在，也只能想想罷了。
江知暖最終選擇坐在了橋上，她將兩只腳從圍欄上耷拉出去，雙手抱著一個欄桿發呆。
腦海里很亂，想來想去也沒個結果，最終她決定放空，閉上眼睛，就專心去聽這大自然的聲音。
河水嘩啦啦地流著，偶爾撞上石頭還能發出一兩聲叮咚聲，不知名的鳥叫，青蛙野鴨，甚至還有蛐蛐，這些聲音在她的耳朵里匯成了一曲交響樂，倒也是有些催眠的作用。
狄青在江知暖出去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
他搖著輪椅在半山腰看著江知暖的身影，月色下，她一直垂著頭，情緒不佳，順著河邊走來走去，偶爾還抬腳踹一下差點絆到她的野草，一會兒似乎又拽了一根野草放在嘴里百無聊賴的嚼著。
距離有些遠，光線實在是昏暗，狄青看不真切，可他能感受到江知暖的情緒。
她不開心，背影看上去甚至有些落寞和委屈。
狄青眉頭緊蹙了起來，或許他們該坐下來冷靜地談一談的。
江知暖坐在橋上半晌沒動的時候，狄青終于沒忍住搖著輪椅下來了，他在橋邊坐了很久，希望江知暖能先開口。
可是他等了許久，才發現，江知暖似乎是抱著欄桿睡著了。
耷拉在橋下的腳已經很久沒晃悠了。
狄青無奈嘆了口氣，若是他雙腿無損，這個時候，他應該可以將江知暖背回房間去睡的，為什么是背呢？公主抱肯定是不可能了，畢竟江知暖的體重在那兒。
可他雙腿不便，這個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只靠雙手根本沒辦法給她撐起一片天。
反倒是江知暖，家里家外如今都是她在操勞，他算勞什子當家的，撐起這個家的是江知暖！
從前，江知暖混不吝的時候，是靠他，可他卻差點把自己餓死，孩子們跟著他距離餓死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眼下，他們跟著江知暖，雖然日子辛苦了一點，可是他們不僅頓頓吃得飽，天天還能吃到肉，有新衣服穿，馬上也有新房子住。
這些都是江知暖的功勞。
當初若是他執意跟江知暖和離，如今他和孩子還不知會過成什么樣子。
他突然想到，江知暖要做什么事情，他好像除了支持，并沒有資格發表其他的意見，因為現在這一切都是她成就的，哪怕她把這一切都糟蹋了，都跟他無甚關系。
狄青捫心自問，他又有什么壞心思呢？
他也不過是想求個安穩，想要好好跟江知暖在這里帶著兩個孩子一起過日子。
他應該早就看明白的，江知暖非池中之物，她嘴里那些新奇的主意，總有一天是能帶她沖出去的。
他只是有些害怕。
對他和孩子們來說，此時隱居鄉野才是最安全的。
他的求穩其實不過是自私的自保而已，看著抱著欄桿睡著的江知暖，狄青終于想通了，這件事情，是他錯了！
“醒醒，我們回屋去睡，在這里睡著會著涼的。”
狄青輕輕拍了拍江知暖的肩膀。
江知暖哼唧一聲抖了抖肩膀，似乎不滿睡夢中被人打擾。
狄青只好再次拍了拍她，聲音更是輕柔了許多：“乖，不能在這里睡，我沒辦法抱你起來，你醒一醒，咱們回屋去睡好嗎？”
“啊呀，我好困啊，你為什么一直吵我，你好煩啊…”
狄青抬手揉了揉江知暖毛絨絨地大腦袋繼續輕聲哄著：“困就回屋去睡，你先醒醒，回屋再睡。”
江知暖終于被他成功吵醒，她睜開沉重的眼皮，抬眸就對上了狄青湊過來的濃墨眸子。
她下意識仰頭，狄青伸手扶住了她的大腦袋瓜子：“小心別碰了她。”
“額？”
“你在橋上睡著了，這里太涼了，濕氣很重，你還來這月事，趕快起來，我們回屋去睡。”
江知暖這才從迷蒙中清醒，她扶著欄桿起身，畢竟也是二百多斤的大體重，坐久了，耷拉在橋下面的雙腿有些發麻，她是坐下容易起來難。
狄青只好雙手緊緊撈著她的咯吱窩，想要讓江知暖借力站起來。
可他剛一用力，江知暖就忍不住嘎嘎笑個不停，胳肢窩可是她的笑穴：“不行，不行，你別撓我胳肢窩，我一笑更沒力氣起來了。”
“我沒撓，我只是扶著你。”
“那也不行，碰也碰不得的！”
狄青只好抽出雙手改為扶著她的胳膊，兩人頗費了一些力氣江知暖才堪堪站起來的。
不過一站起身，江知暖就迅速撇開了狄青的手，她沒理會狄青，也懶得推他，自顧在他前面往回走著。
輪椅行動之間吱呀吱呀的聲音在安靜的夜里尤為的刺耳，江知暖走在前面故意放慢腳步，確定狄青在她身后才繼續往前走。
這一路上去，又吹了冷風，江知暖的瞌睡蟲又沒了。
她往自己鋪位上一躺，扭頭側身朝著里面閉上了眼睛開始數羊，狄青緩她兩步進屋，關門吹蠟燭的動作倒是一氣呵成。
江知暖沒好氣地切了一聲，可下一秒，她感覺到自己身后的被子一動，狄青湊了過來，手已經環上了她的腰。
“干嗎？”江知暖的聲音有些生硬。
狄青只把下巴抵在她的脖頸間：“幫你焐焐肚子，剛你在橋上睡著，會著涼的。”
江知暖很想有骨氣地讓他把手拿開，可大概是剛剛真的受了涼，小腹處隱隱有些絞痛，而狄青的手源源不斷傳來的暖意，正在緩解她的疼痛。
靠在他懷里的感覺，太舒服了，舒服到她可以暫時放棄原則，有啥事等明天再說。
她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狄青突然在她耳邊呢喃：“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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