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借著擁護自己兒子上位的名號,夙念即使沒這個想法,也被自己的母后害慘了。
謀逆本就是罪無可恕的大罪,太后為抓夙淮堇肆無忌憚,致使都城多百姓都被無辜牽連。
她又不怕死地通敵叛國,害邊關將士死傷慘重,折損達上萬人之多,所有受牽連的人都需要給個交代。
夙念夙愿確實什么都沒干,但奈何攤上這樣一個母后,只能被牽連賜死,以平眾怨。
自從夙念被賜死后,徐慕雪幡然醒悟,直面自己的的感情。她就像變了個人,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活力,整日恍惚,連自己的菜園子都不顧了。
溫莞莞去找她的時候,只見外面原本欣欣向榮的蔬菜水果,因為沒人澆水打理,都要枯死了。
而里面擺著一點未動的飯菜。
小紅看到她先是行了個禮,隨即搖了搖頭,沉重的嘆了口氣。
“娘娘,您勸勸我家主人吧,她已經幾日沒用膳了。”她家主人看起來沒心沒肺,斷情絕愛,沒想到這么重情。
溫莞莞揮了手,小紅退了下去。
“雪雪,你這飯也不吃,跟丟了魂似的,是打算殉情啊?”
溫莞莞一邊朝她去走一邊說道。
徐慕雪看到來人,撐著自己站起身:“莞莞你怎么你怎么來了?我這……是我招待不周了。”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溫莞莞從沒見過這么虛弱的徐慕雪。
她趕忙把她按回座位上。
“跟我這么見外干嘛?我不來,你是要給自己餓死嗎?”
徐慕雪搖了搖頭:“不是,這幾天我在想一些事兒,沒胃口,吃不下。”
溫莞莞挨著她坐下,握住她的手:“想什么呢?沒胃口也要吃啊,不然你想上天?”
她想活躍一下氣氛,帶動一點徐慕雪的情緒,徐慕雪現在就像她上一世的狀態,死氣沉沉,讓人害怕。就像下一秒,她就留不住她了。
徐慕雪扯了扯唇,想笑,卻讓人覺得哀傷。
“以前都是他纏著我,我不耐煩拿撣子趕都趕不走,現在他不在了,我反而不習慣了。”
溫莞莞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安慰:“總會習慣的,沒有什么坎兒是過不去的。”
徐慕雪凄然一笑:“我高估了自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好像喜歡上了那個熱烈似火,總是圍著她轉,傻啦吧唧以她為先的少年,情深到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她去見了他,她看到那個一直張揚的少年褪去了最愛的紅衣,換上了如墨的黑袍,坐在臺階上,頹然又落寞。
他說:“是我對不住皇兄,辜負了他的信任。”
他說:“徐慕雪,你不喜歡我是對的,我確實不值得喜歡。”
他在否定自己,自戀的少年再也沒有以往的自信。
他說:“對不起,困擾了你這么久,你自由了。”
他說:“徐慕雪,我不能娶你了。”
當時的徐慕雪看到這一幕只覺刺眼,她拼命地搖頭,潛意識覺得這個少年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肆意又敞亮,赤誠又熱切。
那時的她不屑一顧:“整天穿得這么騷包,跟花孔雀開屏似的。”
少年的笑意鮮活而恣意:“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一天都值得盛裝期待,要將每一天都當做最后一天來活,才不枉此生。”
“徐慕雪,你若是棄了皇兄嫁給我,想要多少好吃的吃不到?我還可以帶著你游山玩水,吃遍各種美食!”
“名門貴女確實很多,徐慕雪卻只有一個。我不要什么名門貴女,我只要徐慕雪。你也不是什么歪脖子樹,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
“我這輩子立志要娶你為妻的!”
“你就說你愿不愿意嫁給我嘛,你要是愿意,我一定會想辦法擺平一切障礙。”
“徐慕雪,我那么喜歡你,你再躲著我,我可是要生氣了。”
“我不在意你利用我,你不做我的王妃可以,但你能不能不要走啊。”
“你要是走,就帶我一起走吧!左右這逍遙王我也不想當了!”
“徐慕雪你聽著。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你就是你,曾經是你,現在也是你。”
“等我,我一定會娶你的。”
“徐慕雪你什么時候愿意嫁給我啊?”
他一直那么堅定執著,窮追不舍,仿佛這一輩子都認定了她。
他求了那么多次讓她嫁給他。
過完他說過的話歷歷在目,徐慕雪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竟然記的那么清楚。
現在他卻告訴她:徐慕雪,你自由了,我不能娶你了。
少年終究是等不到心愛的姑娘愿意嫁給他的那一天了。
心里堵的發慌,徐慕雪迫切地想要說點什么,可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眼淚控制不住地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夙念拉著她坐下來,用指腹擦拭她的淚,眉眼溫柔:“徐慕雪,哭什么?沒人纏著你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徐慕雪搖頭:“我不高興,我喜歡你纏著我。”
夙念眸光動了動,那一瞬間,徐慕雪看到了他眼里的光轉轉眼被苦澀吞噬淹沒。
他故作輕松道:“好了,徐慕雪你出去,小爺風光一世,可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狼狽的模樣,有損形象。”
徐慕雪哭著又忍不住笑了。
“你還有什么形象?”
夙念桃花眼滿是震驚:“什么?在你眼里我已經沒有形象了嗎?”
徐慕雪還是退了出去。
她知道,夙念哪里是在意什么形象,只是不想讓她看到罷了。都說喝完毒酒,死前是痛苦的,猙獰的,他在用他的溫柔護著她,他怕她傷心。
徐慕雪并沒有走,她站在外面,淚眼朦朧地透過門縫看著他淡然地飲下了那杯準備好的毒酒,坦然赴死。
血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來,他忍不住蜷縮在地上痛苦呻吟,慢慢地幅度減小,那個鮮活的少年再也沒了動靜。
徐慕雪一直克制著自己,知道他徹底死在她的面前,她感覺整個世界天崩地裂。
她從哪再找一個這么愛她的少年。
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人可以寵著她,縱著她,努力滿足她的所有要求了。
受到劇烈的沖擊,顯然超過了她的負荷,徐慕雪頭痛欲裂,整個人都站立不住,失去的記憶如滔天巨浪涌了出來,險些將她沖昏。
那年桃李飄香,家中設宴,十歲的小姑娘因為嘴饞,又裝得太累了,難得放肆。
她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卸下以往的包袱,挽起袖子,將裙擺打結,小心翼翼地爬到后院掛滿果子的樹上摘果子吃,剛摘到一個,她開心地要往嘴里送,樹下一個小孩的聲音驟然想起。
“哪里來的小賊偷果子吃。”
小姑娘往下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紅色錦衣華服的小男孩站在樹下笑嘻嘻地看著她。
小姑娘氣的把手中的果子砸向他。
“我才不是小賊,我本來就是府中的人!”
小男孩靈活地躲開了。
他的臉上稚氣未脫,看起來古靈精怪,他眼珠子一轉,便問:“哦?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小姑娘撇撇嘴:“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就喊人來捉賊了。”
小姑娘氣的想罵人。
這誰啊!這古代的屁孩看起來才六七歲,心眼子怎么這么多!
她不情不愿地說:“我是府中的大小姐!”
小男孩點了點頭:“你就是那個知書達禮的徐大小姐徐慕雪?”
小姑娘杏眼微睜:“你認識我?”
小男孩裝作大人的模樣,老氣橫秋。
“那是自然,誰人不識徐大小姐,聽說三歲能文,十歲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嬌柔恬靜,名門貴女典范……”
他搖頭晃腦說了一通,又抬頭看向樹上的女孩:“你這看起來不像啊。”
徐慕雪只覺得這小不點著實可恨,也丕討厭了一點。她活了兩輩子,竟然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小屁孩威脅了!
“誰說嬌柔恬靜的徐大小姐就不能上樹摘果子了!”
她話鋒一轉:“喂,小孩,你不許告訴我父親聽到沒有。”否則,她苦心經營的形象就沒了!
小男孩笑瞇瞇地看著樹上:“我不叫喂,也不叫小屁孩,我有名字,我叫夙念。”
他露出了然的表情:“難怪你這么緊張,原來你都是裝的啊。”
徐慕雪不想承認:“誰裝了,我才沒裝!”
“想要我不告訴你父親可以,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小破孩竟然要跟她講條件?
小男孩咧嘴一笑,整齊的白牙晃地人眼睛疼。
“你摘的果子分我一半。”
徐慕雪咬咬牙,心痛道:“成交。”
兩人的交集從這一刻開始。
……
所有人都不知道徐慕雪是裝的,唯獨夙念。
徐慕雪因為要被暴君處死,不小心磕了頭,直接丟失了以前的記憶,錯以為自己是剛穿越過來的,占用了真正徐慕雪的身份。
哪里有什么知書達禮,名門貴女徐慕雪。不過是胎穿過來再也回不去了,從小受環境影響,迫于無奈,掩蓋自己的性格,偽裝自己,習慣并融入這里罷了。
她過去偽裝經營的名聲與真實的她大相徑庭,連她自己都騙過去了。
唯獨夙念清晰記得。
徐慕雪從來都是徐慕雪,一直都是夙念喜歡的那個徐慕雪。
她就是她,從來都不是誰的替代品。
“你就是徐慕雪啊,我不可能認錯的。”少年的話猶在耳邊。
可嘆她那時候只覺得他嘴上說著喜歡她,竟然連真正的徐慕雪都認不出來。
她壓抑著自己,從未正視過自己的喜歡。逃避了這么久,糾結搖擺了這么久,生生錯過了自己喜歡的人。
……
溫莞莞聽完這一切,只覺唏噓,她捫心自問,要是她自己這樣錯過了,她肯定一輩子都釋懷不了。
年少時遇見了太過驚艷的人,那么純粹又熱烈,怎么可能再走得出來?
氣氛太過沉重,根本安慰不了,溫莞莞安慰過后,自己也有些抑郁地回去了。
夙淮堇剛上完朝回來,看著自己的小姑娘郁郁寡歡,上前將人摟在懷里,戲謔道:“怎么了?是誰惹了我的乖乖?”
溫莞莞抱住男人,翁聲翁氣道:“你說,夙念真的被賜死了嗎?”
夙淮堇挑眉:“為什么這么問?”
溫莞莞埋在他懷里,悶悶道:“我今天聽了雪雪和夙念的故事,覺得很遺憾。要是夙念真的死了,我怕雪雪會想不開,哪一天就隨他去了。”
夙淮堇沉默了,諱莫如深。
良久,他突然開口道:“要是他沒死呢?”
“怎么可能,雪雪親眼……”
溫莞莞驟然松開夙淮堇,驚坐起,藍眼睛瞪的溜圓。
嗓門不自覺提高:“你說他沒死?”
夙淮堇按住她:“噓。小聲點,這事不能聲張。”
溫莞莞點頭如搗蒜,小聲道:“夙念真的沒死?”聲音掩飾不住地激動。
夙淮堇點了點頭,好笑道:“這么在意?”
溫莞莞認真道:“當然了,先不說跟他認識了這么久,也給他當自己的弟弟了,再說她跟雪雪相互喜歡,要真的錯過了,那多難受。”
說完,她又不確定地問了一句:“夙念真的沒死?”
夙淮堇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就這么不相信你的夫君,嗯?”
夙淮堇聲音淡懶:“我確實不想殺他,但是又得堵住眾口,索性他的志向是云游四方,就遂了他的意。”
“夙念知道嗎?”要是夙念知道,故意瞞著徐慕雪,惹她這么傷心,溫莞莞可就不高興了。
夙淮堇搖了搖頭:“喝毒酒前他是不知道的,現在應該明白過來了。”
“毒酒雖不致命,但確實傷身,我原本想著等夙念好一些了,再自己決斷要不要告訴徐慕雪,若是他們相互喜歡,就成全了他們。”
溫莞莞恍然大悟:“我就說你那么喜歡他們,怎么忍心殺他們!”
夙淮堇挑眉:“誰說我喜歡他們了?整日聒噪,擾我清凈。”
溫莞莞只覺好笑,這嘴硬的男人,主打一個口是心非。
夙淮堇拉著她,慢慢把人往懷里帶,手開始不規矩起來。
“好了,朕也告訴你了,接下來開開心心陪我,不許為旁人傷心了。”
溫莞莞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飛快地拿開他的手。
“不行,我得把這個消息告訴雪雪去,正好夙念現在也需要人照顧,免得她再傷心了!”
說完,她就不再管夙淮堇,提著裙擺風風火火朝外奔去。
夙淮堇:……
他看著自己落空的手,陷入了沉思。
所以現在告訴她是對是錯?
算了,早點給礙事的人打發走,他的乖乖才會心里只有他。
……
夙淮堇和溫莞莞帶著徐慕雪出了皇宮,到了一處僻靜的別院,徑直朝著一間房屋走去。
只見虛弱的夙念穿著白色的中衣靠在床頭,正皺著眉,苦大仇深地攪拌著漆黑的藥。
“公子,您還是快點喝了吧,再放就冷了。”身邊的小廝無奈提醒。
“也是,好了我才能去找徐慕雪!”說完,他如同壯士一般,鼓起勇氣一口氣干了那碗黑乎乎的藥。
剛一喝完,他就猛然放下碗,朝著小廝伸手:“快快!給我一顆蜜餞!苦死我了!”
小廝只得無奈地把準備好的蜜餞遞給他。
“公子,怎么感覺你每次喝藥就跟上刑似的。”
夙念迫不及待地將蜜餞含入口中,含糊不清道:“你不知道那藥有多苦,就跟要了我命似的。”
夙淮堇和溫莞莞帶著人過來后,便悄悄退了出去。
徐慕雪駐足在門口,久久不敢出聲,淚水盈滿眼眶。
那個鮮活的夙念又回來了。
她好怕這只是她的一場夢。
“夙念。”她喊道。
夙念先是一愣,隨即猛地抬頭,臉上露出狂喜:“徐慕雪,你怎么來了?”
徐慕雪不再猶豫,飛奔過去,抱住那個赤誠的少年。
這一次,她終于堅定,不再彷徨和猶豫。
“夙念,我喜歡你。”
小廝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
夙念愣愣地坐著,巨大的驚喜砸到他頭上。
十年等待,終有回響。
他像個怯弱的孩子,開始是慌亂,隨后一點一點地,試探性地伸手,回抱住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他說:“徐慕雪,我愛你。”
年少的他們尚不識愁滋味,整日打鬧,只覺得還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浪費。
后來的他們形同陌路。
她被父親所逼,入宮為后,雍容華貴。
他碰上她時,只得喚一聲:皇后娘娘。
他們壓抑了彼此的內心。他始終不肯叫她一聲皇嫂。
再后來,她觸怒了皇上,被打入大牢,等候發落。
所有人都覺得她必死無疑。
他卻匆忙入宮,第一次向皇上袒露心跡,固執地在雪地里跪了一夜,雪壓滿身,磕的頭破血流,大燒三天三夜。
獲救后的她忘了過去,也忘了他,一如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本心。
他被她藏進了塵封住的記憶里,依舊固執而又熱烈,赤誠如初。
他那樣矜貴的王爺,被她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傷地體無完膚。
如果沒有他的勇敢追逐,固執挽留,他們的故事也許早就畫上了句號。
經歷了生死,沒有什么再能困住他們,也沒有什么再能打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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