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的城門緩緩打開,宋軍將士迤邐進城,余玠夾在人群中,抹著汗水,也在仔細打量著靈州城防。
衣服里面的鐵甲火燙,讓他難受,汗流浹背,但他還得和戰士們一樣,苦苦忍受。
大軍喬裝打扮,一路北上,出了蕭關,400里的路程,晝伏夜出,一來躲避炎熱,二來不愿意碰到蒙古大軍。碰到蒙古大軍的游騎,或聚而殲之,或遠遠驅逐。
400里的路程,足足走了七天,才到了靈州城下。
靈州城高10米,外包巨大的城磚,城墻下面是羊馬圈,西有黃河,周圍還有五六米寬的護城河。看這周長,大概有八九里,和金陵城大小差不多,算是一座中城了。
只不過一萬宋軍,城頭上的夏軍就如此緊張。知道不是敵軍,立刻如釋重負。由此可見,承平日久之下,或是軍力耗損之下,夏軍的戰力并不強。
而成吉思汗能大殺四方,并不是蒙古大軍如何厲害,而是對手太弱。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余玠心頭,下意識升起一股豪氣來。
沒有足夠的騎兵,野戰或許不行,但據城而守,憑借火器,還怕個鳥蛋?
前面的趕著馬車,后面的宋軍則是排著隊列,步點一致,除了腳步聲,沒有半點雜音。
城頭上的李德任看的清楚,身上不自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些宋軍訓練有素,下意識讓人生起一股畏懼之心。
“你們誰是頭領,王爺叫你上去!”
年輕的西夏軍官下來,黑面禿發,耳垂金環,趾高氣揚。
后面的張中夏微微有些尷尬。
西夏軍官混不吝,吊兒郎當,有幾分自己在臨安城討生活時的樣子。
“小人兩個就是!”
余玠和曹友萬走了過去,曹友萬用黨項話說道,把一袋錢塞入了西夏軍官手中。
“還勞煩將軍引見。回頭那些茶葉,錦緞等東西,自會送到將軍府上。”
不辭辛苦前來救援,還要賠笑賄賂,心里罵娘。這差事可辦的真是絕了。
野利謀塞好錢袋,喜笑顏開,黑臉綻開了一朵花。
“你小子挺識相!以后城里有事,就找我野利謀,沒人敢欺負你!”
李德任讓宋軍進城,他只是微微有些驚詫商隊的規模,并沒有想到這是前來增援的宋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曹友萬連連點頭,和余玠四目一對,一起跟在野利謀身后,上了城墻。
聽說西夏好肉食,因此對茶葉尤其喜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進了城門樓,熱氣散去了大半,李德任支退了眾人,屋里只剩下了李德任、羅世昌和大汗淋漓的余玠、曹友萬二人。
就連利州知州寧子寧,也被排除在外,下去準備大軍駐扎,更不用說野利謀一個小小的軍官。
野利謀微微有些詫異,下了城墻。
靈州最高官員李德任親自款待,還有朝廷重臣陪同,看來這兩個家伙來頭不小。希望這兩個家伙識相點,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殿下,這位是大宋利州東路都統制余玠余將軍,這是利州東路副都統制曹友萬曹將軍。余將軍、曹將軍,這位是大殿下。”
羅世昌滿面笑容,做了簡單的介紹。
利州東路都統制、利州東路副都統制!
李德任肅然起敬。對方邊軍的兩員主將親自來援,可謂是誠意滿滿了。
“殿下,城中的糧食,能用多久?”
余玠輕聲問道,上下打量著李德任。
這位廢太子彬彬有禮,漢話如此流利,似乎還是個賢明之士。
“兩位將軍,大概能用半年。若是加上牛羊牲畜,可堅持到一年。”
李德任實話實說,也在觀察著余玠二人。
宋皇真是膽大,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為邊軍主帥,真是讓人驚詫。
余玠輕輕點了點頭。他不知道的是,李德任所說的糧食堅持一年,其實指的是供應城中的將士,而不包括城中百姓。
“殿下,韃靼大軍此次西侵,乃是為亡大夏國而來。到時候周圍的堡寨,只能被荼毒。趁著韃靼大軍未到,堅壁清野,將糧食和牲畜都遷入城中,以備將來戰事。”
皇帝說要守到明年夏天,這糧草可是關鍵。
“將軍說的極是,本王這就安排下去。”
李德任點點頭,對余玠的話表示贊賞。
蒙古連番五次侵夏,城外的百姓被殺戮十之七八。糧食牲畜不遷進城,只能是便宜了蒙古大軍。
“殿下,大宋天子派我等前來,軍中將士,都已經寫了遺書,沒幾個人打算回去。”
余玠看著李德任和羅世昌,鄭重其事。
“我軍作戰,會以大夏子民的身份,幫著夏軍將士參戰,出其不意,給韃靼大軍以殺傷。我軍的身份,短期內不能暴露。還請殿下原諒。”
李德任和羅世昌對望了一眼,都是點了點頭。
宋軍此舉,應是事出有因,他們也不在乎是不是宋軍或義軍,只要能守城就是。
“將軍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除了屋中三人,不會有人知道此事。”
李德任取出趙竑和西夏公主李惟名的書信,當面撕成了碎片。
宋人為大夏國出生入死,命都不要了,還有什么不能答應的。
“多謝殿下成全!末將必會鞠躬盡瘁,為保住靈州城血戰到底!”
余玠和曹友萬站起身來,肅拜一禮。
“大恩不言謝!在下謝過宋皇,謝過兩位將軍,謝過所有的大宋勇士!”
李德任不敢怠慢,站起身來,鄭重還了一禮。
“我大宋天子耳提面命,讓我等幫助殿下守城,直到來年六月。望殿下能堅守,等待我大宋天子御駕親征,揮軍來援。”
曹友萬不放心,鄭重其事提醒著李德任。
一旦韃靼大軍攻城兇猛,西夏反而扛不住開城投降,他們可是要后悔莫及了。
“明年夏天?”
李德任心頭巨震,他思慮片刻,這才說道:
“二位將軍放心,除非韃靼大軍從在下的尸體上踏過去,否則休想破了靈州城!”
宋皇果然會揮兵來救,只是不知道為何要等到明年夏天?
不過,宋軍一萬將士來援,已經讓他的心安穩了大半。這些宋軍黝黑健壯,一看就是軍中精銳,守城的希望大增。
“好!有殿下和兩位將軍在,老臣就帶兩千將士去中興府,向皇帝密報此事,以免韃靼隔斷了交通。”
羅世昌笑呵呵地說道,好像又記起來了什么。
“殿下,你幫老臣多準備些大黃,老臣要帶往中興府,以備不時之需。”
宋皇那幾個神秘的咒語已經奏效了幾個,其它幾個會不會奏效,到時候自然一見分曉。
李德任點頭答應,心里迷迷瞪瞪。
中興府有疫情發生嗎,干嘛需要那么多大黃?
“殿下,羅相公,若是韃靼大軍來攻打靈州城,還請殿下不要向中興府求援。靈州城的防務,我軍必會盡力,不讓韃靼大軍破城。”
想起趙竑在利州大營的叮囑,余玠煞有其事提醒起李羅二人。
中興府派兵增援,不過是羊入虎口,有來無回,白白犧牲。靈州城有宋軍八千將士,他有信心不讓蒙古大軍破城。
這可不是含糊的時候。
“靈州城是中興府的屏障,不過兩萬守兵,怎么能守住?中興府不發援兵,靈州城必然陷落。將軍,這是兩難,中興府要發援兵,在下也阻擋不了。”
李德任一臉的驚愕。
即便是他不向中興府求援,朝廷要發兵救靈州城,他攔得住嗎?
而且,到時蒙古十萬大軍圍城,靈州城怎能守住?
余玠和曹友萬對視了一下,余玠無奈開口。
“羅相公,末將帶兩千兄弟和你去中興府。靈州城這里,由曹將軍帶其他八千兄弟守城即可。”
要中興府不發救兵,看來他不得不去面見西夏皇帝,順便幫著守城。
而靈州城,只能托付給曹友萬了。
“殿下,靈州城有我軍將士協助守城,一定可以。兩萬守兵,加上城中民壯,還有我八千大宋將士,足可保靈州城安然無恙!”
曹友萬慷慨激昂,給李德任鼓氣。
皇帝可是交待,中興府那邊,才是此次戰爭的重點。中興府要是降了,靈州也就不攻自破了。
反過來,靈州城要是陷落了,中興府失去了屏障,也就會不攻自破。
“曹友萬,幫著殿下守城即可,不要出城浪戰,更不要受人慫恿。凡事不要沖動,牢記陛下的教誨,一定要保靈州城不失!”
余玠鄭重叮囑著自己的副將,心里有些不踏實。
他去了中興府,韃靼大軍必會隔斷交通,靈州城,就只能靠曹友萬和李德任了。
曹友萬勇則勇矣,但太過沖動,又有些優柔寡斷,就怕輕率出兵,誤了大事。
“余將軍,就照你的意思辦吧。余將軍放心,在下和曹將軍一定能守住靈州城,也不會輕易出城。中興府那邊,就靠余將軍和羅相公了。”
曹友萬鄭重領命,李德任下意識點點頭。這些宋軍如此彪悍果敢,城中的夏軍頗是不如。
他這個靈州守將,更不能裝慫。
至于靈州城能不能守住,先打打再看。
“殿下,城中有多少將士,足夠守城嗎?”
城墻上,看著羅世昌和余玠帶人離開,曹友萬轉過頭,向一旁的李德任輕聲問道。
十萬蒙古大軍圍城,兩萬五千守兵,好像有些太少。
“曹將軍,靈州城中不過兩萬守兵,加上民壯和衙役,不過兩萬五千。將軍的意思是……”
李德任疑惑地看著曹友萬,不懂他的意思。
兩萬五千守兵,真正的戰兵,不過一萬出頭,戰力有限。
宋軍的到來,可謂是恰到好處。
“殿下,在下的意思是,如果城中兵員不足,在下和手下兄弟,可以幫著殿下練兵。”
曹友萬抱拳行禮,輕聲說了出來。
說到練兵,皇帝所創的講武堂練兵之法,足可以短期內成軍。如果李德任讓宋軍將領練兵,他們義不容辭。
“練兵!”
李德任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宋軍氣勢不凡,看著讓人心驚。讓他們幫著練兵,或許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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