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武二年,十一月十六,大宋漢中平原,興元府城。
清晨時分,天高云淡,群山疊嶂,空氣清冷,本應讓人心曠神怡,為之精神一振。但無盡的旌旗戰馬,卻讓天地間平添了許多蕭殺之氣。
興元府城東、北、西三個方向,蒙軍大營環繞,把興元府城圍了個水泄不通。沿著漢水,盡是飲水的戰馬,人馬糞尿遍地都是,更有無數的蒙軍對著漢水撒尿,嬉笑打鬧,神采飛揚。
城墻上的宋兵們嚴陣以待,他們看著泛黃的河面,跋扈的蒙軍將士,亂糟糟的城外,許多人都是眉頭緊皺。
兩丈余的城墻上,宋兵沿著內城墻盤腿坐成四排,一列列,一排排,整齊無比,占了一半的城墻寬度。新兵們睜著眼睛,老兵們則是閉目養神,靜待大戰的到來。
城墻上,一門門黝黑锃亮的火炮排列整齊,黑壓壓的炮口直指城外。南城墻上,趙溍、孟珙等宋軍將領拿著千里鏡,向著城外的蒙軍大營張望。
城外,旌旗飄揚,隨著十余條巨漢擂響戰鼓,驚心動魄的鼓聲響起,扣人心弦。
所有的蒙軍將士都是停止了嬉戲,變得肅然無聲,無數的蒙軍步卒出營集結。巨大的拋石機也很快搭好,人推馬拽被推了出來。
而在蒙軍將士中間,更有許多戰車、炮車、弩車夾雜,達數百輛之多。
蒙古大軍三面圍來,鋪天蓋地,前面還有許多宋兵俘虜,以及宋人百姓,蓬頭垢面,可憐兮兮,看起來有兩三千人之多。
蒙軍大營前,托雷看著興元府南城頭,半晌不語。
城頭宋軍甲胄齊全,持槍執戈,紋絲不動,比起鳳翔府的金軍精銳,有過之而無不及。城頭上炮口幽幽,仿佛要吞噬萬物,讓他心里不由得發寒。
堅城利炮,恐怕不會輕易攻下。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西征路上的那些雄城要塞來,虎思斡耳朵、撒馬爾罕、馬魯等等,一個個被認為固若金湯、堅不可摧,最后還不是被蒙古大軍攻破,夷為廢墟。
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宋軍在漢中東線布下重兵,數萬大軍,似乎就是要等他野戰。
而且,興元府城中的宋皇,不要說投降,似乎連議和的跡象也沒有,這讓他憤怒之余,有些狐疑。
“宋皇有沒有派人前來?”
宋人如此決絕,這是要和蒙古帝國公然為敵嗎?
“回元帥,似乎還沒有!”
李昌國在一旁小心翼翼回道。
滿萬不可敵。數萬蒙古鐵騎兵臨城下,宋軍為什么不投降?
宋皇不會被嚇暈過去了吧?
“元帥,據俘虜們招供,興元府城中有一萬戰兵,數百門火炮,宋皇還有幾千御林軍。原來的興元戎帥曹友萬被撤換,現在是統領趙溍統兵。曹友萬就是當年宋軍增援西夏靈州的主帥。曹友萬的兄長曹友聞,就是當年利州戎司的戎帥,如今是西夏路的戎帥。”
劉黑馬在一旁給托雷仔細介紹。
“西夏路?”
托雷鼻子里冷哼一聲。
等滅了宋皇,回頭再滅了什么狗屁西夏路。
“元帥,我軍圍點打援,等東西兩路的宋軍等不及了前來增援,先滅了他們,興元府城必然不攻自破。元帥,東路就交給我吧。”
闊端意氣風發,主動請戰。
“元帥,這樣不錯。西路就交給我了!”
塔不己爾興奮說道,躍躍欲試。
圍點打援,這是蒙古鐵騎的長處。強行攻城,還是交給劉黑馬這些中原的漢軍吧。
“但是,窩闊臺那邊……”
托雷已經有些心動,似乎有些遲疑。
“元帥,金國只剩了河南那塊破地方,已經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咱們要是俘虜了宋皇,那可是能換數不盡的金銀財寶,到時候什么仇都報了!”
闊端大聲說道,滿臉的興奮。
宋朝歷史上歷次對外戰爭,不但喪權辱國,而且賠付的金銀布匹不計其數。殺了或者俘虜了宋皇,也許就是潑天的財富,金銀珠寶,美女如云,糧食布匹,要什么有什么。
“元帥,先圍點打援,能攻下城最好,攻不下就消耗宋軍,強迫宋皇和議或者投降。這樣的話,我軍插入金國背后,也可以省去糧草匱乏,以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李昌國添油加醋,滿臉的諂笑。
“李昌國,你這主意不錯!闊端搜掠東面,塔不己爾西面,劉黑馬率漢軍攻城。”
托雷吩咐完,看著城頭,目光又變的陰冷。
“劉黑馬,只要你破了興元府城,我在大汗面前保你做中原的國王。另外傳令三軍,破了興元府城,七天不封刀。第一個登城的勇士,黃金千兩,牛羊千頭,官升三級!有誰能殺了或生擒宋皇,黃金萬兩,封漢軍萬戶!”
托雷軍令傳下,蒙古大軍中一片的歡呼雀躍。
弛禁七日,黃金千兩,可是能好好的燒殺搶掠一番了。
以蒙古大軍的手段,殺了或生擒宋人的皇帝,還不是易如反掌。
劉黑馬看著遠處的高城,卻是微微一皺眉頭。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靈州城的故事來。當年十萬蒙古大軍,數月也沒有攻下靈州城。面前的城池,有宋皇坐鎮,恐怕不會那么容易被攻下。
中原的國王,真是那么容易嗎?
城頭上,丁亥年援救西夏的宋軍副將,如今的興元府副統領黃喜,舉著千里鏡觀看斗志昂揚的蒙軍,眉頭緊皺。
當年攻打靈州城時,蒙軍的拋石機不過兩丈,石頭不過三四十斤。如今這機體,最少也有四丈,堆積如山的巨石似乎都是碩大無比,實在是讓他心驚。
“韃靼大軍的拋石機,比五年前可是要大多了!”
黃喜忍不住,油然吐出一句。
“黃喜,韃靼的拋石機還好說,聽說他們也有火器,不知道是真是假,威力如何?”
趙溍說完,舉起千里鏡張望。
也是四年前,宋軍守城沔州,蒙軍的拋石機架不住宋軍火炮,無功而返。不過,如果蒙軍真有火器,守城將士的壓力倍增。
城頭上的許多宋軍將士,此刻也是面色凝重,一起向蒙軍陣營觀看。
“看那些巨石的大小,恐怕有百斤上下。一旦砸向城頭,兄弟們死傷不說,城墻恐怕也要被砸塌。還有城里的這些房屋,陛下還在城中……”
趙溍的目光掃向了孟珙,后者微微一笑,鎮定自若。
“放心吧,將軍!那些大家伙,交給我了!”
蒙軍攻破固若金湯的鳳翔府,就是用數百架拋石機將鳳翔府城墻砸塌,然后破城。蒙軍想要如法炮制,那得看他們的拋石機夠不夠結實。
實心鐵球或許難以準確擊中拋石機,但一門中型子母炮覆蓋的寬度就達四五十步,數炮齊發,難道還怕不能擊中目標嗎?
“孟將軍,聽說韃靼軍中也有火器,你一定要當心。”
心有所觸,趙溍鄭重其事提醒起孟珙來。
火炮還好說,要是蒙軍攻城時有震天雷,可就難打多了。
“將軍放心,我已經準備了土袋,將士們都有盾牌,包在我身上!”
孟珙點點頭,一本正經回道。
宋軍據城而守,配以盾牌和土袋,還有戰棚等守城工事,震天雷要扔上城頭大肆殺傷,不是那么容易。
孟珙鎮定自若,趙溍也是心穩了許多。
戰爭哪有不死人的!就看誰更能扛了。
萬軍來襲,這恐怕又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惡戰,漢水恐怕都要被染紅。
蒙軍大營中人馬調動,宋軍俘虜、百姓負土擔石向著城墻而來,看樣子是要填平護城河,為大軍攻城鋪平道路。
“將軍,要不要發炮?”
宋軍俘虜和宋人百姓四面八方,肩扛拖拽,驚慌不安,跌跌撞撞直奔護城河,黃喜忍不住喊了起來。
一旦被蒙軍填了護城河,長驅直入,守城難度可就要大大增加。
“讓他們填,正好集中殺傷!不需要射殺那些可憐人,炮彈還是留給攻城的韃靼大軍吧!”
趙溍搖搖頭,拒絕了屬下的建議。
這些宋軍俘虜和百姓,許多都是武休關的守軍,以及將士們的家眷。舊日的同袍被驅趕著填河,他憤怒卻又無奈。
“你說他們,怎么不戰死啊?”
黃喜看著填充護城河的宋軍俘虜們,臉色難看,恨恨說了出來。
不戰死,被對方畜生一樣驅趕,丟盡了大宋軍人的臉面。
黃喜話剛說完,一名宋軍俘虜忽然扔掉土袋,跑了幾步,躍起身來,把馬上的蒙軍騎兵撞了下來,跟著撲在落地的蒙軍騎兵身上,從那人身上某處摸出一把刀來,連刺幾下。
兔起鶻落,宋軍俘虜一擊得手,飛速上馬,打馬還沒有奔出十來步,就被如蝗的羽箭連人帶馬射翻,周圍的宋人也被射翻數人。
幾個蒙軍騎兵打馬過來,手持長槍,在射的如刺猬一樣的宋軍俘虜身上連刺幾下,這才打馬離開。
“這些狗賊!”
黃喜臉色鐵青,一拳捶在垛墻上。
“別看了!想要報仇,有的是機會!”
周圍的宋軍將士都是悲憤,趙溍不動聲色,向黃喜下達指令。
黃喜黑著臉走開,大約還在為俘虜的遭遇忿憤。
城墻上的宋兵們人人握緊了盾牌,緊盯著城外。
蒙古大軍進攻的是南城墻,因為北城墻臨漢水,沒法駐營和攻城。而東西兩面城墻相對要短許多。南城墻微微呈外“八”字,城墻長,城外一馬平川,攻城最容易擺開陣勢。
蒙軍驅趕下,被裹脅的百姓和宋軍俘虜們不要命地到了南門城樓正對的一段護城河,人人滿臉凄惶、生無可戀。無數的土石被倒入護城河中,俘虜們紛紛折回,重復搬運。
數千俘虜一起動手,不到半個時辰,被填的那一段護城河消失不見,呈現出一個十幾丈的坡段來。
城頭上的宋軍注視當中,俘虜們來來回回,一個時辰過去,二三十丈的護城河已經被填平。因為是冬季,護城河水位淺,沒被填的護城河只是水位上漲許多,但并沒有溢出河邊。
俘虜們退了回去,蒙軍大陣中,號角聲響起,攝人心魄,跟著黑壓壓的蒙軍鋪天蓋地向前,看樣子正是南城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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