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武四年初夏,利州西路,西北邊塞,沔州城南,漢水河畔,忠烈祠。
晴空萬里,白云之下,厚土之上,群山環繞,高樹拱衛。
連綿的墓碑前,大宋皇帝趙竑居中,文武官員魏了翁、胡夢昱、范鐘、郭正孫,余玠、曹友聞、王堅等在其后,數十位大宋邊軍將臣隊列整齊,面對著英烈之魂,脫帽默哀。
“奏唱!”
主持祭祀的官員大聲吶喊,令人肅然,曲聲響起,人人肅然,武將們更是個個挺直了身子。
不由自主,趙竑跟著領曲的軍人們唱了起來。
“怒發沖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文武官員,無論年齡老幼、官職高低,紛紛跟著曲子,唱了起來。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好一個《滿江紅》!
兩年前的漢中一戰,無數將士的鮮血,不就把漢水染紅了嗎。
“由大宋天子宣讀祭文!”
祭祀官員的聲音再度響起,趙竑面色肅穆,他拿起祭文,大聲讀了起來:
“維大宋建武四年癸巳年五月丙寅,大宋軍民謹致祭于大宋烈士靈前:
夫聞守在四夷,先賢之訓。去故鼎新,于初有釁。壯士懷德,寄身鋒刃。魄毅鬼雄,金石為震。憶昔……”
趙竑聲音鏗鏘有力,慷慨激昂,許多將臣心頭凄然,許多感性之人,不禁落下淚來。
漢中一戰,雖然大獲全勝,但也是一場慘勝,三萬多軍中同袍,永遠留在了漢中大地上。
再加上幾年前蒙古大軍入侵,西夏靈州城和利州西路,大宋邊軍將士死傷數萬,西北邊軍損失,可謂巨多。
“既登車而不顧,唯取義而忘旋。掃積威于四世,振民志于百年。豈忠魂之入夢,洵來者之寓情。我民則富,我國則強。明明赫赫,立于東方。英靈所視,既樂且康……”
趙竑讀完,祭祀官員大聲喊了起來。
“敬禮!鞠躬!”
趙竑和所有武將臉色肅穆,都是舉手敬禮,文官們則是深鞠一躬,以祭亡靈。
“鳴槍!”
“砰!”
“砰!”
軍人們舉槍,扣動扳機,鳴槍聲不斷響起,驚動了陵園中的無數鳥兒,它們撲棱棱振翅高飛,在陵園上空盤旋。
酒灑在了一座座墓碑前,花圈堆滿了墓碑周圍,許多人痛哭流涕,趙竑心頭,也是黯然。
他親歷過興元府守城戰,也親眼目睹了宋蒙兩軍慘烈的沖陣場面。大宋將士悍不畏死的廝殺場面讓他震驚,甚至有些恐懼,有些感慨。
一個被喚醒的民族多么可怕!一個覺醒的發出怒吼的東方巨人,必會震驚于世界!
可國家昌盛的根本,都是建立在軍人的流血犧牲上。
“勇士們,安息吧!”
趙竑喃喃自語一句,又鞠了一躬。
南宋小朝廷自己作死,玩權玩政治,卻把宋人變成了第四等公民,何其無能,何其悲催!
大宋,可是有七千萬子民啊!
“陛下曾經說過,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他們為國而死,死得其所,朝廷也沒有虧待他們。陛下就不必過于傷心了。”
新任四川制置使胡夢昱,不得已跟著趙竑鞠躬,在一旁低聲勸道。
自丁亥年以來,六年的時間,西北戰事不斷,陣亡的數萬將士都入忠烈祠祭祀。
皇帝即位之初,即倡議在西北邊塞修建忠烈祠,他當初也是內心反對。如今看來,卻是正合軍心,再也正確不過的選擇。
“陛下,他們都是我大宋的英雄,后人會世世代代祭祀他們的!”
余玠神情嚴肅,跟著在一旁上奏。
“漢中一戰,陣亡將士和重傷將士的撫恤與安置,都到位了嗎?”
趙竑下意識問道。
“陛下放心就是。此事事關軍心,臣等已經安排妥當,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范鐘、郭正孫和趙彥吶三位邊臣一起肅拜行禮,。
趙竑點點頭。此事早已上報朝廷,范鐘郭正孫等人,應該不會欺上瞞下。
“朝廷善待將士,他們也愛自己的朝廷。陛下是我大宋歷朝君王中,最愛兵愛民的君王。也正因為如此,將士們才舍生忘死,甘愿為國犧牲。”
曹友聞的話語,一針見血。
沒有刺身,沒有賊配軍,沒有了地位低下。餉銀充足,有賞田,家人有照顧,還有軍人優先。
國愛其民,民愛其國。放到軍人身上,也是一樣。
趙竑點了點頭,話語里也是沉重。
“秋日北伐,到時不知又有多少將士浴血沙場,再也不能回來。想起來,朕就覺得心疼。”
蒙古大軍雖然折損過半,但元氣還在。況且蒙軍堅韌耐戰,到時候又是一場場鏖戰,死傷又是無數。
“陛下,身為大宋軍人,本就是保家衛國,戰死沙場,也是我輩的心愿。如今我西北邊軍,人人都想建功立業。為了此次出征,軍中將士紛紛請戰,光是撫慰那些不能去的驕兵悍將,就已經讓末將等人頭疼死了!”
王堅愁眉苦臉說道,曹友聞余玠等人都是搖頭。西北邊軍30萬兵馬,只能抽一半兵馬北伐,的確要安撫一下眾將踴躍請戰的情緒。
趙竑微微一怔,隨即欣慰地點了點頭。
軍人地位的提高,后勤的大量投入,一場場的勝利下來,大宋軍人的血性,完全被激發了出來。
“胡夢昱,四川向陜西移民,還順利嗎?”
想到了陜西,趙竑下意識脫口而出。
“陛下,臣春耕前統計了一下,自我軍收復陜西,一年多的時間里面,四川共移民70余萬。如果我大宋王師收復了中原,只怕移民的川中百姓更多。”
胡夢昱輕聲說道,微微有些尷尬。
“陛下,移民之法備善,多要歸功于原西夏路安撫使史嵩之,使得臣可以借鑒,省去了不少麻煩。”
“史嵩之是個人才,可惜心術不正,朕看錯了他。”
趙竑搖搖頭,無奈地一句。
“移民,還是要堅持不懈,陜西人口至少也要達到不低于150萬。”
按照大治時10%的人口增長率,至少需要十年左右的時間,陜西的人口才能達到300萬。因此上,移民還得繼續。
“范鐘、趙彥吶,大軍北伐,至少要準備一個月的糧草,不會有問題吧?”
趙竑的目光,投在了河西路安撫使范鐘和漢中安撫使趙彥吶兩位封疆大吏身上。
河西和漢中兩路,都是大宋的西北糧倉。陜西百廢待興,河西路和漢中路供應糧草輜重,當仁不讓。
“陛下,截止月初,河西路和臨洮路已經轉運糧草至陜西長安,足夠大軍三個月之用。請陛下過目!”
范鐘早有準備,代表二人發言,遞上賬冊,趙竑接過,打開仔細觀看。
“小麥10萬石、黃豆5萬石、黑豆10萬石、稻米30萬石、咸菜3000罐、鐵鍋5000口……”
趙竑點了點頭,合上了賬冊。
西北邊軍也有稻米,那是因為超過一半的邊軍都是川人。而河西路西夏路臨洮路三路,多數將士喜歡面食。
“朕看這賬冊上,豆類達15萬石,這是為何?”
經常查看奏折,軍中使用,趙竑也算清楚。只是,這西北軍中需要的豆類,確實量大的太多。
“陛下,我西北軍中有十萬騎兵,此次出征的騎兵就達七萬。戰馬太多,需要的豆類自然比東南邊軍需要的多上許多。”
西夏路戎帥曹友聞的解釋,讓趙竑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西北邊軍,十萬騎兵!
萬騎沖陣,誰與爭鋒?看來大宋邊軍缺少騎兵的頑疾,在本朝蕩然無存了。
“鄭途,西北邊軍北伐的彈藥兵器供給,有沒有問題?”
看到小胖子鄭途,趙竑臉色變得溫和。
和田義一樣,鄭途這位胖乎乎的年輕人,天南海北,為大宋兵工事業,可謂是立功不少。
“陛下,且聽臣奏來。”
和范鐘一樣,鄭途也是拿出了賬冊,仔細向趙竑介紹。
上行下效。看來,趙竑拿數字說話的習慣,已經在這些文武大臣中普及。
“陛下,北伐兵器火器供給,已經準備妥當,且在長安輜重庫房的有:9斤鐵球20萬枚,7斤和5斤鐵球各30萬枚;霰彈開花彈1萬枚;重型火炮500門,中型火炮700門,中型子母炮500門,后膛線膛炮200門,短管炮200門;頭盔鎧甲護具……”
鄭途稟報完畢,趙竑微微頷首,眾臣都是連連咋舌。
戰爭打的就是后勤,這句話,可謂再恰當不過。
就比如這炮彈,光是實心鐵球,重量就達600萬斤,拼的不就是鋼鐵產業嗎?
還有這開花彈,一顆炮彈就值200貫錢,光這1萬顆開花彈,就得200萬貫。這拼的不就是誰的國庫充裕嗎?
“陛下,后膛線膛炮可為軍中利器,足可以打出五里開外。陛下,此次北伐,我大宋邊軍一定要打的韃靼落花流水,一舉恢復兩河故地!”
“陛下,開花彈和震天雷也是如此。開花彈殺傷力大不說,對方更是無處躲藏,可為攻城破敵利器。震天雷不用點火,相當于每個將士人手一門小炮。對我大軍北伐,可謂是如虎添翼。”
作為西路軍主帥,余玠和曹友聞都是興奮,先后說道。
西北兩大兵器制造分司,沔州分司和蘭州分司,再加上去年在陜西長安擴建的鐵廠,足以保證西北邊軍北伐所需的火器生產。
“陛下,如今我大宋陸續在陜西集結,只待天涼北伐。陛下要不要去一趟長安,見一下軍中將士?”
余玠的眼里,充滿了期待。
“當然要去!長安城是什么樣子,朕做夢都想去看看!”
趙竑斷然說道。
他此番巡視西北邊軍,不就是來鼓舞士氣的嗎?
上一次本來要去陜西,因為太后楊桂枝病危,不得不返回臨安城。這一次來西北,本就是為鼓舞北伐西路軍士氣,當然要去。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長安城,還是那個萬國來朝、雍容華貴的天朝國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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