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輕輕調轉馬頭，就要悄然遁去，四面八方卻有無數宋軍現身，向他們逼近。
數百甲士環繞，黝黑強壯，盾牌在前，一些人手持弩弓，對準了史權等人，一些則是手中的震天雷隨時要拉響。
“你們都是什么人？怎么會在此地？”
一處高坡上，盾牌之后，張弓執弩的宋軍環繞之中，一個高大威猛的黑臉宋軍大聲喊道，看他的身邊，已經架起了幾門小炮，對準了史權等人，動作可謂迅速至極。
史權周圍的衛士一起張弓搭箭，對準了周圍的宋軍。
“聽我的，都放下弓箭！千萬不可妄動！”
史揖看了一眼緊張的弟弟和衛士們，大聲喊道，阻止了眾人的沖動。
史權和衛士們紛紛放下弓箭，史揖這才朝著高坡上的宋將抱拳行禮。
“將軍，在下等是直沽寨的守軍，都是漢人。敢問將軍，是北伐的大宋王師嗎？”
“直沽寨的守軍？”
黑臉宋將點了點頭，大聲說道:
“既然你們是直沽寨的漢軍，那就放下弓箭和刀槍，本將不會傷害你們。否則什么后果，你們自然知道。”
史揖兄弟面面相覷，吩咐下去，衛士們迫不及待扔下弓箭刀槍，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要反抗。
看來，宋軍兵鋒淫威之下，眾人的身體都很誠實。
“將軍，我等兄弟都是漢人，無意與大宋王師對抗。還請將軍不要虐待侮辱我等！”
宋軍上來收走刀槍，史權大聲喊了起來。
“不要難為他們，綁上手就是！”
黑臉宋將大聲下了軍令。
史權兄弟和衛士被帶到了船上，眾人看著冒著黑煙的蒸汽船，都是睜大了眼睛。
以前只是聽說，這一次可是免費乘坐了。
船頭上，一群宋軍將領指著兩岸，似乎在說些什么修筑城墻要塞的話語。史權看到一人，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
“嚴叔父！”
宋將們紛紛轉過頭來，史權激動地又叫了起來。
“嚴叔父，是我，我是史權，史天澤是我叔父！”
宋將們紛紛過來，一人三縷長須，面色和善，正是原蒙古國山東漢軍萬戶，東平府守將嚴實。
“兩位賢侄，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嚴實也是吃了一驚，后面的宋軍將領擺擺手，宋兵上前，把兄弟二人解開。
“你們是真定府漢軍萬戶史天澤的子侄？”
“將軍，正是！末將和史天澤相熟，所以認得他二人。”
嚴實回稟孟珙，轉過頭來，對著史權兄弟二人一笑。
“叔父已經投了大宋，叔父還打算去直沽寨找你們，這下倒省事了。”
既然投了宋軍，當然要立一些投名狀，比如包括招降河北勢力最大的漢軍萬戶史天澤。
史權兄弟四目一對，都是暗暗吃驚。
嚴實在山東有數萬兵馬，就這么輕輕松松投敵了？
不但投敵了，還和宋軍一起北伐縱橫天下的蒙古鐵騎。宋軍有這么可怕嗎？
“嚴將軍，借一步說話！”
一個三十歲左右一身青衫的年輕人，對著嚴實輕聲一句。
“二位賢侄，咱們稍后再敘！”
嚴實對著史權兄弟二人拱手，畢恭畢敬跟在年輕人身后，一起進了船艙。
嚴實對年輕人禮敬有加，年輕人又沒有披甲，似乎不是軍中之人，史權一下子起了興趣。
“將軍，剛才那人是誰？不會是大宋天子吧？”
史權好奇地問著孟珙，一瞬間都忘了自身的處境。
“我大宋天子坐鎮金陵，沒有北上。剛才那位是當朝周國舅，最得我大宋天子信賴。”
對于兩個“甕中之鱉”，孟珙也不隱瞞。
當朝國舅！
史氏兄弟目光再次一對，都是無語。
大宋朝廷的國舅都北上了，看來宋軍對北伐，是勢在必得。
目光掃向兩岸，看著宋軍水陸并發，史權兄弟心頭沉重，半晌，史權才失聲說道：
“大……哥，宋軍足足有七八萬人！光是騎兵，恐怕都不止三……三萬之數！”
騎兵三萬，火炮數千門，還有萬許的火銃兵……
南人，何時變的如此兵強馬壯，如此兇猛？
“二哥，恐怕不止七八萬。那幾百艘海船之上，恐怕都不止幾萬之數吧。”
史揖按下心頭的震驚，顫聲說了出來。
也許不止海船上的幾萬水師，宋軍不可能只有前軍，而沒有后師。也許宋皇就會御駕親征，隨之而來。
這個趙竑，可是個徹徹底底嗜戰的狂人！
“大哥，宋軍不會是沖著真定府去的吧？”
史權看著宋軍西去的背影，忽然大叫了起來。
除了燕京城和真定府，河北小城已經基本放棄。宋軍若是先攻打真定府，豈不是玉石俱焚？
“真定府？不，我若是宋皇，必先取燕京以及長城諸隘口！”
史揖搖搖頭，斷然說了出來。
叔父史天澤愛民如子，在河北很有聲望，史家河北望族，與人為善，賑民撫民，從不燒殺搶掠，草菅人命。宋皇雄才大略，想來不會難為史家這樣的家族，以免自污，傷了北地人心。
“燕京！”
史權目瞪口呆，滿眼的不可思議。
燕京城為兩河第一重鎮，金國曾征調軍隊四十萬人、工匠民夫八十萬人，共一百二十萬軍民工匠，奮力勞作兩年余，才將燕京城擴建而成。
燕京城周長五十余里，城高四丈多，又有三重城區，包括皇宮城、皇城、大城。皇室居住于皇宮城，皇族居住于皇城，百姓居住于皇城以外，有六十二坊，還有市，供百姓交易用。
如此固若金湯的燕京城，又有十余萬大軍守城，宋軍盡管勢大，但想攻下燕京城，談何容易？
“宋軍勢大，絕不是故意為之，肯定是有備而來。宋軍若是占領了長城各隘口，再守住太行各陘，隔斷河東關外，恐怕河北兇多吉少。”
史揖對兩河的地形，倒是知道的七七八八。
不過，對于宋軍攻下燕京城，他還是持懷疑態度。
“大哥，那咱們怎么辦，要不要向叔父報信？”
史權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
“那是自然。宋軍來者不善。還是要想辦法向叔父稟報此事！”
真定府是史家的大本營，史氏一門都是居住于此，史天澤守城，數萬漢軍，可千萬不能出事。
“大哥，那要不要向燕京稟報軍情？”
“燕京距離直沽寨二百余里，宋軍一路北上，燕京遲早會得到消息。二哥，你還是擔心擔心咱們自己吧。”
史揖苦笑著說了出來。
他們現在身陷囹圄，能不能活著都不知道，還操心這些事。
“大哥，宋軍會攻打直沽寨嗎？”
“直沽寨處三岔口水路要津，北經運河到達燕京、南航運河至河北、山東，東經海河與海路相連，為海陸樞紐。宋軍從海上來，你說他們會不會奪了直沽寨？”
史揖反問起弟弟來。
以宋軍將領的戰略目光，不會不注意到此地的重要性。
“那咱們該如何應對？”
史權低聲問了出來。
“能怎么辦，只能是固守待援，走一步看一步了。”
“萬一宋軍攻城，那些兄弟和百姓，豈不是難逃一劫？”
“還能怎么辦？你我兄弟都是階下囚，又能如何？”
史權看著弟弟，鄭重其事。
“二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宋軍拼個你死我活。”
史揖的話意味深長，他望著東方的天際盡頭，幽幽嘆了口氣。
河北之地，又要風起云涌了。
“兩位賢侄，不必拼個你死我活，總有解決的辦法。”
嚴實忽然在二人身后出現，嚇了兄弟二人一跳。
“叔父有話直說，我等兄弟洗耳恭聽！”
史揖聽出來了些端倪，心里放心不少。
看來，宋軍對史家，似乎不如張柔那樣痛下殺手。
“二位賢侄，宋軍勢大，必會一舉恢復兩河。為避免河北生靈涂炭，也為了你史氏一門的榮華富貴，歸順大宋，利國利民，也是史家最好的選擇。”
“歸順大宋？”
史權一愣，隨即輕輕搖了搖頭，嗤笑一句。
“叔父，先不說真定府五萬大軍，上下一心。想要招降我史家，先攻下燕京城再說吧！”
燕京城十幾萬大軍，數萬精騎，宋軍再兇猛，也不可能占了上風。
萬一史家投了大宋，到時候被蒙古鐵騎趕出了河北，史家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要蒙受無妄之災。
“叔父，燕京城十幾萬大軍，五六萬精騎，宋軍能攻克嗎？蒙古鐵騎野戰無敵，可不是幾下火炮就能嚇退的。”
史揖看著嚴實，目光灼灼，似乎在等嚴實的答復。
“五六萬精騎？”
嚴實搖了搖頭，微微一笑，在史氏兄弟的注視當中，輕聲說道：
“漢中大戰，蒙古鐵騎五萬，還有劉黑馬的兩萬漢軍，有戰無不勝的宗王托雷統率，有蒙古國第一猛將的速不臺統兵，照樣不是灰飛煙滅，回去了幾人？燕京的五六萬精騎，有托雷麾下的將士精銳嗎？”
嚴實的話，讓史氏兄弟二人都是呆住。兩兄弟詫異的目光當中，嚴實繼續說道：
“東遼一萬騎兵，張弘言一萬騎兵，你史家一萬騎兵，再加上忒木臺和口溫不花的三萬騎兵，總計六萬。口溫不花不會孤注一擲，出戰的最多不過四五萬騎兵。而宋軍除了同樣有五萬騎兵，還有近萬門火炮，數十萬顆震天雷，更不用說新組建的火銃兵了。”
至于線膛炮和開花彈，他并沒有說出來。到時候戰場上見真招，一切就豁然開朗了。
“叔父，野戰的話，蒙古鐵騎不至于不是宋軍的對手。”
史權性格倔強，還是不服。
這個時候，他都忘記了問宋軍是不是要先攻打真定府。
“賢侄，多說無益，你我同行，到了燕京城，見識了雙方的惡戰，咱們再去真定府勸你叔父，你覺得怎樣？”
嚴實笑呵呵一句。
“叔父，一言為定！”
史權斷然一句，兄弟二人目光一對，都是放心。
宋軍先攻打燕京城，真定府至少可以暫時沒事
“賢侄，一言為定！”
嚴實鄭重說道，他看向了前方岸邊的直沽寨。
“賢侄，你還是叮囑一下寨墻上的部下，稍安勿躁，免得白白丟了性命。”
史權點頭稱是，史揖看著滔滔的河水，眉頭一皺。
直沽寨不過幾百軍民，倒是可以沒有性命之憂。那么燕京城的史家軍一萬騎兵又該如何？
他們能躲過和宋軍廝殺帶來的死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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