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在一處偏僻宅院門前慢慢停了下來。
進忠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手心開始冒出汗水，他是多久沒這么緊張過了；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心情很復雜，有些欣喜也有些膽怯。
翠微見狀也不催，微笑看著他，靜靜等著他調整好心情；耐心十足。
進忠回過神后有些不好意思，略帶些局促道：“翠微姑娘不好意思，咱家剛才失神了，耽誤您不少時間，抱歉。”
翠微神色正色起來，看著他道：“無礙，奴婢理解大人近鄉情怯的心理，只是有件事奴婢不知當講不當講。”
“姑娘有話直說，咱家聽著。”
“奴婢覺得，大人此次還是莫要告訴公子，您在宮里當值比較好，您與公子多年未見；難免感情方面要生分很多，若是現在就告訴他，怕是對你們培養父子感情不利。”
“再者說您身份特殊，是陛下貼身大總管，盯著您的人很多；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們二人關系，那對公子安危也不好。”
進忠聽后神色一凜，是啊，他的身份特殊；先不說別的，就是太監這個身份，那在哪里都是低人一等的殘缺之人。
他本就這么多年沒見過兒子，更不要說盡到當父親的責任，若是直接說出太監的身份；怕是更容易遭排斥吧，還是等等，最起碼也要等彼此熟悉一些，再說也不遲。
翠微見他在沉思，知道是聽進心里了，暗自松了一口氣；她現在可不希望那父子倆知道進忠的身份，人都是有貪婪的。
一旦知道自己父親位高權重，難免不會生出其他的心思，到時候可就沒這么好控制了。
兩人各有各的打算，最后達成一致，暫時還是隱瞞身份比較合適。
進忠看著翠微，真誠道：“多謝姑娘提醒，咱家知道了。”
“大人還是自稱我吧，莫要露陷了，后期感情深厚再說也不遲；我們將公子接過來時，只說了您找了他很多年，旁的沒說。”
“所以大人可能需要變個身份。”
“那翠微姑娘覺得雜……我應該編個什么身份合適，我常年待在宮內，實在不知道現在外面什么情況；還望姑娘提點一二。”
翠微暗自思索片刻，認真道：“那大人不如編個商人的身份，這樣一來免去跟官府打交道暴露的可能，二來也可以正大光明給公子銀兩；奴婢是看公子之前過得很困苦，想必更缺銀子。”
進忠暗自點頭，確實商戶身份更合適，士農工商；士需要跟官府打交道容易暴露，農他根本不會裝不來，工更不合適；他想給財寶農合工都解釋不通，唯有商最合適。
商人最自由，他完全可以借著這個理由，偶爾出宮也不會被懷疑；而且他想給兒子置辦鋪子也有合適的理由。
滿臉笑意看著她：“我年歲大了，真是不中用了，還是姑娘聰慧；這商戶身份極為合適，多謝。”
翠微頷首，笑著道：“大人……不，以后我還是叫您老爺吧，免得露餡；那我們進去吧，正好老爺可以跟他們吃個午飯。”
等進忠走進后院，遠遠的就看見一年輕男子穿著洗的發白的長袍；靜靜站在桌子旁，腿邊還有個小奶娃娃；長相精致，跟年畫里的福娃娃一樣。
腳步越發急切，走到他們面前，看著身材有些瘦弱的年輕男子，那八分像自己的面容；胸腔的一顆心劇烈跳動起來，就這一眼，他完全確定這就是他親生兒子。
那種血緣的奇妙感在兩人之間流淌，翠微見狀，直接招招手；讓人都退出去。
她則是站在進忠身后伺候著。
年輕男子看到他神情有些拘束，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奶娃娃扒著他的腿；偷偷伸出一個頭，好奇看著對面白發蒼蒼，笑得一臉慈善的老者。
奶聲奶氣道：“爹爹，他是誰呀？”
年輕男子擰著眉，輕聲呵斥道：“云兒莫要無禮，他是你祖父，來叫祖父。”
將躲在身后奶娃娃抱到身前，示意他叫。
胖娃娃奶聲奶氣道：“祖父好”
進忠手腳有些慌亂，從拎著的一堆禮物中找出個布老虎，將一包點心打開拿了一塊遞過去；神情期待看著小奶娃娃：“誒誒，你也好，看，這是給你的，看看可喜歡。”
小奶娃娃看到活靈活現的布老虎，笑得燦爛搖著男子的衣擺，撒嬌：“爹爹，我可以收嗎？”
“嗯，長者賜不可辭，收著吧。”
兩人之間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被小奶娃娃沖散不少。
進忠神情有些激動，熱情招呼：“都……都坐下吧，你們餓了吧，吃吧；不用客氣，以后把這里當家就好。”
“來，嘗嘗這個，還有這個；不用拘束。”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離，這是我兒子，叫莫云。”
進忠聞言眼淚不受控制滑落下來，姓莫啊，姓莫好啊；跟著他姓，他終于有傳宗接代的兒子了。
聲音哽咽道：“孩子對不起，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些找到你們的；不然你們也不會受這么多苦。”
“對了你娘和你媳婦呢？”
年輕男子眼神暗淡了一瞬，小聲道：“我娘那年帶我逃荒，身體虧損，到了地方后就不行了；沒兩年就走了，云兒娘生他時難產，也走了。”
“我這幾年當爹又當娘，讓孩子跟我受苦了。”
進忠聞言垂下眼簾，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年輕男子看氣氛有些尷尬，主動找著話題：“那，您這些年沒娶妻嗎？”
進忠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閃過一抹痛色，吶吶道：“沒有，我這些年一直一個人。”
“我找了……你們很久，原來的莫家村早已空無一人，這么多年完全沒有你們的消息。”
心里暗想這些年伴君如伴虎，日日提心吊膽寢食難安，他一個殘缺之人哪里來的資格娶妻。
莫離聞言詫異看了他一眼，似是很不解，雖然他娘以前總是說爹是個好人；讓他別怪他，但是小時候被其他孩子欺負的時候，他還是盼望著有個爹能護著他的。
后來時間長了，他知道父親根本不會出現，慢慢得這種期盼也就沒了。
甚至多了幾分怨恨，現在看到這個血緣上的父親，那滿頭白發；有些蒼老的模樣，心有些疼，知道他這些年沒娶妻，一直找他們，心里那些怨恨消散了不少。
看著進忠的眼神也有了些溫度：“爹，吃飯吧，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哎哎，吃飯……吃飯”說完擦了擦眼淚，一臉的感動，以往空洞冰冷的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一樣，暖洋洋的。
翠微看著眼前和諧的畫面，嘴角微微勾起，看來不需要她再說些什么了；到底是父子，幾句話彼此關系拉進了不少。
越是這樣越好，娘娘交代她的任務已經完成，想到這里心里狠狠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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