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隨著聶國國君來到宮中。
實話實說,這是岳川見過的最簡陋的王宮。
甚至想都不敢想,一國之君居住的地方會簡陋成這副摸樣。
占地倒是挺寬。
幾個足球場那么大。
但是除了占地寬,就沒有別的亮點了。
別的王宮,恨不得修十層八層圍墻,每一層圍墻都三丈高。
聶國的宮墻……
比南郭小院還簡陋。
南郭小院好歹有個籬笆墻,而且籬笆墻經過大黃的修補,網眼兒變得非常細密,貓不能過、狗不能過、雞也不能過。
而聶國的宮墻……
跟長卿那句“沒有鎖”異曲同工之妙。
干脆就沒有墻。
只是種了幾棵樹,大致的劃分一下范圍。
如今這幾棵樹都上了年頭,一個個水缸粗細,無形中多占了一圈兒。
這種粗糙的“無形之墻”,牛能過、羊能過。
有個小孩牽著幾只羊在宮里吃草,看到一大群人過來了,連忙牽著自己的羊跑了。
聶國國君一改彬彬有禮姿態,向前追了幾步,膝蓋不打彎原地起跳,一蹦三尺。
“你個馿日的牛馬蛋玩意兒,天天跑老子地頭上拉屎撒尿,別叫老子逮到你!”
小孩兒轉過身來,叉著腰跟國君對罵。
“俺爺打小就擱這兒放羊,也沒見恁爺說啥。俺爹打小就擱這放羊,也沒見恁爹說啥。俺都擱這兒放七八年了,也沒見誰說啥,到你這兒咋斗不中咧?”
聶國國君氣得直瞪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岳川被這一幕驚呆了。
好一個父慈子孝、君仁民恭啊。
岳川問翁胖子,“聶國的百姓,一直都這么勇嗎?”
翁胖子微微側頭,小聲說道:“聶國雖然封國,但疆域不大、土地貧瘠、國內凋敝,所以從立國時,國君就在衛國為官,有幾個國君連登基都是在衛國登基,壓根就沒踏入聶國一步。”
岳川直接無語了。
歷史上的聶國是什么德行,文字資料太少了,語焉不詳,岳川沒看到過,所以不太了解。
但岳川有種直覺,這是真的!
因為聶國太奇葩了,所以編修史書的人沒臉如實記載,干脆就不記載了。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國君多了也難免出幾個老楊君這樣的。
但是聶國國君屬實給岳川開了眼。
這叫啥來著?
君主離線制?
別人好歹還在外面遙控一下國內,聶國國君干脆沒信號,遙控都懶得遙控。
一國之君,需要去其他國家打工生活。
自己家里干脆就不管了。
反正也收不上來稅。
當國君純純的賠本買賣,誰愛干誰干。
關鍵是,這個奇葩國家存在了幾百年,沒有被滅掉。
思來想去,一個是緊挨著夷狄之國,隨時有被入侵的危險,稍微有點腦子的都不敢在這里玩火。
二是窮得蕩氣回腸,小偷來了都得搭兩筆路費,哪個傻子才想著篡位奪權?
最主要的,聶國再怎么落魄,好歹也是周天子封的。
在這里奪權,不是打周天子的臉嗎?
田氏代齊,那是田氏身板硬,有底氣,周天子討伐之前怎么也得三思。
在聶國篡權……
這不是刷聲望的好機會嗎?
干他!
要不是姜國逆天崛起,聶國沾了點光,收個住宿費什么的,估計國君這會兒還在衛國打工掙錢呢。
當國君當道這份上,也是獨一檔了。
岳川終于明白為什么翁胖子對聶國國君有微詞了。
不全是個人情緒原因啊。
姜國和聶國同為小國、窮國,可姜國好歹是一個正常的小窮國,聶國哪哪都不正常。
岳川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趁著聶國國君還在跟模樣小孩隔空對罵,岳川向翁胖子招了招手。
兩人走到一旁,岳川壓低聲音說道:“聶國國君除了一個天子親封的招牌,好像什么都沒有了,聶國也窮得底兒掉,國君賣房賣地換錢。既然如此,咱們索性把聶國租或者買下來,如何?”
“我覺得行!”
這話不是翁胖子說的,而是胖阿東。
看到岳川和翁胖子的動作,伍子胥立刻湊了過來,支棱著耳朵偷聽。
胖阿東也有樣學樣。
八卦,人之天性。
聽說能買國家,胖阿東瞬間激動起來。
他想起了長卿說的“投資論”。
投資商品,要考慮其實際價值,以及被炒作吹噓的虛擬價值。
而決定價值的,都是“勞力”,一件物品消耗的“勞力”越大,蘊含的勞動時間越多,其價值也就越高。
聶國,乍看之下,好像沒什么“勞力”,也沒有什么“勞動時間”。
但聶國是天子親封的國家。
國家!
再小再窮,這也是國家,合理合法的國家。
聶國肯定是有實際價值的。
只是在聶國國君手中,這個價值不值一提,還不如在衛國打工來得多。
翁胖子琢磨了一下,“租地種糧、租房開店,咱們現在是租一個國家?或者,買一個國家?”
岳川點頭,“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不知道國家能不能買?”
這個正是岳川的知識盲區。
縱觀春秋戰國,大國兼并小國無數,但是租或者買的,還真沒見過。
伍子胥說道:“大國之間有割讓城池,也有購買城池,但購買整個國家的……員聞所未聞。”
胖阿東急了。
他是最底層平民百姓,根本不知道上層圈子的規則。
看到伍子胥搖頭,他還以為這個買賣做不成了。
“吳兄弟,為何不能買國家?”
伍子胥翻了個白眼,“大國買不起,小國不用買。想要哪個國家,直接去篡權不得了?能拿出這么多錢買國家,為什么不干脆點,招募一批亡命之徒,直接殺進去?”
胖阿東豁然醒悟,“對啊!吳兄弟,你知道哪能招人不?我想多招點?對了,楊河碼頭那些人行不行?”
伍子胥暗罵一聲,“胖兄,使不得!要是這么干了,會被全天下口誅筆伐,還會惹來霸主國甚至天子的討伐。”
“好吧……”
不過,眾人都能感受到,胖阿東那顆不甘的心。
商人逐利!
這可能是胖阿東有生以來遇到的最有價值的一次投資了。
若是成了,何止一本萬利。
萬萬利都有可能!
翁胖子忍不住潑冷水,“就算人家肯賣,你買得起嗎?”
聶國不大,但也不是仨瓜倆棗能打發的。
而且現在姜國根夷狄之人互貿,聶國沾光賺了點小錢,價錢開少了也打動不了國君。
胖阿東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伍子胥。
伍子胥心中暗道:若是能把這筆買賣做成,吳國在北地就有了一個支點,西方是晉、東方是齊、南方是姜、北方是鮮虞聯盟諸國。稱得上四通八達。于長遠考慮,有利無害。
于是,伍子胥點了點頭,“這個生意,我家大王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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