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晞雙手握緊韁繩,伏低身子,瞇著眼睛看著前方。小白嗒嗒的馬蹄聲在道路上響著,道邊的枯樹迎面而來,一眨眼便被甩在后面。

  千里馬跑起來如同風馳電掣,快是真快,可寒風迎面吹臉真是扎得慌,不過她現在顧不得考慮這個了。

  連弩無法射穿鐵浮屠的甲胄,她是最緊張的人。趁蕭濯和梅黛等人商議對策,她偷偷騎上馬離開了聯軍大營。

  邱離明的連弩手對迎面沖來的鐵浮屠發射弩箭,卻毫無作用,被鐵浮屠沖入陣中肆意砍殺,血流成河……一想到這個場景她就心慌。兵敗如山倒,趙牧才大敗一陣,士氣低落,若是去支援的連弩也被鐵浮屠擊敗,邊關軍會不會直接投降?

  那樣的話就全完了,她和蕭濯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完了。經歷這么多苦難才走到今天,決不能倒在最后一戰。

  遠處人喊馬嘶,現出數十名騎兵向她這邊奔來。雖然他們也穿著燕軍衣甲,但高舉的戰刀說明了他們的身份,應該是敵軍的小股斥候。

  沈月晞身邊并沒有侍衛,但她絲毫不慌,向左一帶韁繩,小白拐了個彎,脫離大路跑入荒野。

  “小白,甩開他們。”

  小白仿佛聽懂了她的話,長嘶一聲以示回應,像離弦之箭般飛奔起來。

  那些騎兵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小白,更別說她的騎術已登峰造極。小白四蹄翻飛,一路絕塵,片刻便把追兵甩得無影無蹤。

  確認身后沒有了追兵的呼喊,沈月晞才讓小白慢下來。就算是神駿一直全速前進也會累,她喜歡這匹白馬,不想它太過辛苦,便讓小白慢跑上眼前的一座小山,方便她尋找邊關軍大營的位置。

  然而當小白登上山頂,展現在她眼前的卻是她從未見過的慘烈場景,讓她目瞪口呆。

  她曾在狼牙隘口看過成千的敵軍被滾木砸得頭破血流,也看過成百上千具尸體堆積的長坡,本以為自己已經見識夠多了。但看到眼前的場景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尸橫遍野。

  “安王妃!”遠處傳來聲熟悉的呼喊。

  沈月晞回頭看去,身后奔來一支百余人的西戎騎兵,為首的是羌林,正向她揮手示意。

  她下了小山,羌林已率騎兵奔到近前。

  “安王妃,好不容易趕上你,”羌林勒住坐騎道,“我們追了一路……方才還碰上了一小撮敵軍。這里是戰場,他們斥候可能會呼叫軍隊來追殺我們,快到邊關軍大營去吧。”

  沈月晞見羌林親自趕來,心中歡喜。他曾數次挽救自己于危難之中,這次自己頭腦發熱獨自趕路,又是他追上來護送,頗感內疚,說道:“你不在那邊指揮軍隊作戰么?”

  羌林與她同行,說道:“安王見你沒了蹤影,讓我尋來的……他說你一定是來邊關軍了。安王還說,若是連神靈也無法阻止鐵浮屠,讓你趕快趕回聯軍營地,他再想其它辦法。他說的神靈,是大燕朝的神么?從未聽他提過。”

  沈月晞知道蕭濯的意思,如果連萬能制造機都無法擋住鐵浮屠,那就先以保命為主。

  其實她心中也有些忐忑,大熊雖然厲害,但它不能傷害生命,哪怕連一只山雞它都不會傷害。對方鐵浮屠是活人,馬也是活物,要怎么對付呢?

  把他們的盔甲變沒是個辦法,可大熊的收集范圍只有五米。不要說五米,她往那一站,對方的弓箭就會把遠遠地把她射成箭垛。當初她和蕭濯被多瑪王包圍的時候就已經證明過,大熊是不能完全阻攔住箭雨的。

  大炮威力巨大,肯定能把鐵浮屠炸翻。但就算制作出來,手頭沒火藥,也做不了炮彈。

  沙塵暴,大霧等都是天氣的操控,一旦弄巧成拙,反而會給敵人以可乘之機……

  她一路都在思索對策,直到羌林提醒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安王妃,邊關軍大營到了。”

  沈月晞回過神來,眼前的大營門口在她眼前徐徐拉開。她只是掃了一眼,立刻便感到了整個營地都彌漫著低落悲觀的氣氛。

  營地的望樓上,士兵抱著長槍無精打采地望著遠方,似乎心不在焉。營地中的旗幟軟趴趴地像病號,偶爾被風掀起一角,也顯得死氣沉沉。透過打開的營門看向里面,很多軍士都面帶憂慮,走路甚至都是低著頭的。也許只是因為有嚴明的軍紀在,這支邊關軍才依舊還維持著完整。

  魏良率領幾名將領迎出門來,拱手道:“安王妃,想不到您居然會來這里。”

  沈月晞惦記邱離明和五千連弩手,飛快地問道:“邱將軍來了么?敵人的鐵浮屠進攻了么?”

  魏良見她神色急切,連忙道:“安王妃不必擔心,今日敵軍鐵浮屠并沒有出戰。邱將軍帶領連弩手來后,正和大將軍在帳中議事。”

  “還好還好,帶我去見他們。”沈月晞松了口氣,跳下馬來。

  她跟隨魏良來到中軍大帳,里面正傳出趙牧洪亮的聲音:“不行不行,這個肯定不行。”

  魏良為沈月晞掀開簾子,探頭入內喊道:“大將軍,安王妃來了。”

  在帳內的趙牧,齊盛玨,邱離明三人幾乎同時轉過頭來看向她,紛紛露出驚訝的神情。

  沈月晞疾步走入帳內,與趙牧和齊盛玨賓主相見,然后對邱離明道:“我們的連弩對敵人的鐵浮屠是無效的,千萬不要和鐵浮屠交戰。”

  邱離明見她冒險趕來通知這個消息,心中感激,道:“主母勿慮,大將軍方才已經和我們嘗試過了,弩箭確實無法射穿鐵浮屠的盔甲。現在正在商議其它對策。”

  沈月晞一想,自己也是太急了,低估了趙牧的腦子。能做大將軍的人,豈會魯莽到試都不試連弩就拉出去和鐵浮屠交鋒的。

  不過來都來了,就在這里幫助趙牧對付鐵浮屠好了。

  趙牧哈哈一笑:“安王妃,邱將軍來支援后,我們用繳獲的鐵甲嘗試了一下。這個護甲真是堅硬無比,弩箭打上去只是一個小坑。”

  沈月晞想了解一下鐵浮屠是如何作戰的,問道:“大將軍,鐵浮屠作戰具體是什么樣子?”

  趙牧咂咂舌,道:“趙某作戰了大半輩子,頭一回遇到這種全身鐵甲的騎兵。確實有股子氣勢,黑壓壓地像一塊烏云沖過來。我們弓箭射過去,他們一點反應都沒有。沖到近前,趙某讓長槍組陣攔截,也不能阻擋。”

  魏良在旁邊頻頻點頭,看趙牧回頭找水喝,便接過話茬:

  “他們身披重甲,所以不拿盾,而是在肋下夾著長戟,可以刺也可以砍。安王妃可能不清楚,這長戟借著戰馬沖力刺過來……我們不少軍士直接倒著飛了出去,架盾都擋不住。”

  沈月晞發現趙牧和魏良等人雖然夸贊鐵浮屠,但卻沒有顯出畏懼之色。看來至少邊關軍的將領還保持著士氣,這就好,邊關軍還有一戰之力。

  “原來是這樣的,”她轉向齊盛玨,“那現在我們可有什么對策嗎?”

  齊盛玨說道:“我剛剛才提議在陣前鋪設大量絆馬索。這樣敵軍鐵浮屠若是進攻,就會被絆倒。大將軍說不行。”

  趙牧把茶碗放下道:“此計不通。對方對他們的鐵浮屠格外重視,會有小股輕騎兵在前面探路。就算有絆馬索也起不了作用。”

  “那樣說來,挖陷坑的方式恐怕也不行了。”邱離明道。

  眾人繼續討論對策,沈月晞站在那里出神,目光轉動間落在了羌林的戰刀上,心中一動。

  大熊鍛造的兵器,能不能穿透鐵浮屠的盔甲呢?

  她打斷眾人的討論,對羌林道:“用你的刀去嘗試砍鐵浮屠的盔甲。”

  趙牧一拍大腿,喜道:“對了,羌林王的刀是安王妃打造的,當初趙某手上的鐐銬,他一刀就削斷了,走走走,我們都出去看。”

  大家到了帳外空地,趙牧讓人架起鐵浮屠甲胄。羌林抽出戰刀,對準甲胄胸膛一刀砍下,“當”地一聲,刀鋒嵌入了鐵浮屠甲胄的胸部。拔出來后查看,只是砍了一條刀痕,并沒有砍透甲胄。

  趙牧拍掌道:“刀是好刀,可惜不能穿透盔甲,傷害不到里面的人。”

  魏良站出來道:“大將軍,當初安王妃曾送給末將一把槍,長槍穿刺力量比刀要強許多,讓末將試試。”

  士卒送來長槍,魏良端起,又擔心力量不夠,先離開段距離,然后助跑幾步,全力一槍扎過去,嘭地刺入鐵浮屠甲胄中。

  大家見了都面帶喜色,有軍士上前仔細查驗,回來稟報:“大將軍,長槍確實穿透甲胄,但甲胄的內襯并沒有破。”

  在場的都是戰將,知道盔甲內襯沒破,就意味著沒有傷害到人,放在戰場上的話,對方可以繼續反擊。方才露出的歡喜都紛紛消失了。

  沈月晞也覺得頭疼。想不到這鐵浮屠的甲胄這么結實,連大熊鍛造的兵器都不能徹底擊穿它,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犯愁,旁邊響起一陣輕蔑的笑聲。她抬頭看去,見幾名軍士押著一名男子路過。那男子身材高大健壯,披頭散發,繩捆索綁,對他們露出嘲笑的目光。

  齊盛玨對士兵揮手道:“快把這個俘虜押走。”沈月晞連忙阻止道:“等一下,此人是誰?”

  “鐵浮屠士兵,”魏良道,“對陣之時,有鐵浮屠士兵馬蹄受傷倒地,盔甲沉重無法起身,被我們捉住了。”

  沈月晞道:“先等等,我有話問他。”

  她來到那男子跟前道:“你方才笑什么?”

  那男子道:“我笑的是你們居然妄想刺穿我們的盔甲。你們可知這甲的來歷么?”

  沈月晞產生了興趣,對那男子道:“這甲有何來歷?”

  “此甲有名,叫黑光鎧,”男子道,“絕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隨意打造出來的盔甲。四十名鐵匠同時打造,每人只打造一個甲片,反復淬火鍛造,兩個月才能制作一副。我們主子召集了四千名熟練鐵匠,日夜不休……”

  齊盛玨有些不相信地打斷道:“兩個月才打造一副,五千副黑光鎧豈不是要一百個月!”

  那男子瞟了齊盛玨一眼:“沒錯,用了八年零三個月。”

  沈月晞心中暗驚。

  她和梅黛去觀看黑光鎧時,梅黛就說這些人是裴婧云的私軍。五千副黑光鎧,居然花費八年才打造完畢。這樣看來,裴婧云早在八年前就組建了鐵浮屠軍隊,怪不得所向披靡,這個裴婧云真是讓人頭疼的對手。

  “你們主子既然花了八年時間打造此甲,”她問道,“她建立鐵浮屠的目的是什么?”

  那男子搖頭道:“在下無可奉告。不過你們不要妄想靠兵器刺穿此甲。鍛造此甲的總監工,就是打造出燕闕寶劍的許大師的后人,他曾對主子說過,世間兵器中,只有燕闕劍才能劈開此甲,我勸你們死了這份心,早早投降才是上策。”

  羌林走過去,二話不說抬手就是兩記耳光,把那男子抽得住了口。

  沈月晞并沒有開口阻止,一來李菀是死在裴婧云手上,羌林聽見關于裴婧云的消息就按捺不住仇恨,讓他發泄一下也好,免得再像在拜秀山那樣失去理智。二來那男子把黑光鎧吹噓得厲害,羌林的做法也能提振己方士氣。

  至于裴婧云為何成立鐵浮屠軍,八成是為了幫助齊王蕭銘攻打永德帝之用。不過永德帝后面一系列操作自我毀滅,沒來得及用上這支軍隊而已。

  軍士押走了那名男子,大家回到營帳中繼續討論對策,不覺間太陽落山。

  沈月晞來到她的寢帳中,喝了兩口水,倒在床上望著被風吹得不斷振動的帳篷頂苦苦思索。

  連大熊鍛造的兵器都無法穿透黑光鎧,這可怎么辦呢。

  要是用火呢?黑光鎧再堅硬,一旦烈焰焚燒,里面的人也都頂不住。這樣的話,當初在下圓谷她制造出來的酒精燃燒彈就有用武之地了。

  趙牧愛喝酒,軍營里肯定能提煉足夠的酒精。唯一麻煩的是那東西不能像燃燒彈一樣扔出去,對方又不傻,不會直接沖入火里。要是能設計出小型燃燒彈,讓士兵們拿在手里扔過去……這個法子不錯,應該可以起作用。

  討論了一白天,她腦子也累了,漸漸地有了困意。

  正在迷迷糊糊,忽然帳外傳來叫喊和馬嘶聲,紛亂非常。沈月晞一驚坐起身,立刻便看到了熊熊火光映紅了帳篷,無數黑影在帳篷上映出,跑來跑去。

  她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正要下床。羌林的聲音在外面急促地響起。

  “安王妃快起來,鐵浮屠偷營,已經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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