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亂金闕 > 第93章 誰敢問罪
  凝霜眼見事情要糟,忙將腮雪拉出來,解釋道。

  “主子,要怪就怪這妮子,嘴上沒個把門的,被二小姐套出話來,知道了您和攝政王的事,二小姐一怒之下,這才……”

  蘭溪越說越怒。

  “本宮和攝政王?不就是未封王之前那點破事?哪值得她如此大動干戈,她哪是為我出氣,分明是——”

  “昨晚您換洗褻褲的血水,被二小姐看到了……”

  凝霜小聲提醒。

  蘭溪那婉轉在唇邊的呵斥聲,生生止住。

  她素來沉穩自持的眸子,有了些慌亂之色。

  “絮兒她……”

  怎么知道了!

  生平痛事最怕被兩種人知。

  一是仇人。

  尊嚴不允許。

  二是親人。

  親人只會更痛!

  周管家吵嚷的聲音,在此刻,突然加劇。

  隔著那厚重的宮墻,嘶啞著嗓子,大聲嚎叫:“皇后娘娘!你若再不出來,奴才便闖進去了!”

  蘭溪眼底浮出倦色。

  掩去心底那紛繁離亂的雜念,長嘆一聲。

  “讓他進來。”

  妹妹雖是為她出氣,但禍事卻實打實地闖了出來,就這樣拖著也不是辦法。

  不知……這回蕭長卿那廝獅子大開口,要多少籌碼了……

  怎么沒燒死那廝呢。

  蘭溪眼底掠過暗色。

  等她看見那狼狽不已,渾身傷口,的周管家時,那暗色變成驚詫。

  她盯著周管家的后背,那破破爛爛的缺口處,還掛著兩只被燒焦的鸚鵡,尸體黏在他背上,隨著他從乾清宮一路晃蕩到芝蘭殿,都沒甩掉。

  “你……”

  蘭溪嘴角有些微的抽搐。

  蕭長卿已迫不及待到這份上了嗎?

  他的屬下,周管家,臉腫的連親媽都快不認識了,第一時間不找太醫救治,竟是來芝蘭殿興師問罪?

  蘭溪等著周管家責難,等了許久,卻見周管家憋住那惱恨之意,哆哆嗦嗦的,從懷里掏出一張錦帛。

  老手抖動著翻開。

  “蕭氏鈺然,機巧敏慧,端正有禮,敕封為太子,以承天下,以鎮民心,擇日搬居東宮,享儲君之俸。”

  周管家宣完紙,面色比那紙面還難看。

  “原本是昨日的旨意,在老奴這里放著,老奴本想今日午時再給您送來,可沒料到乾清宮遭此橫禍……”

  周管家咬牙切齒,“王爺得知詔書還沒送來,命老奴先送詔書再去看傷……如今娘娘接旨了,老奴也好去治治這老骨頭了!”

  那夾槍帶棒的語氣,被蘭溪刻意的忽略掉。

  她接過那宮人遞來的詔書,眼尾微挑。

  這是什么意思?

  乾清宮都快燒沒了,蕭長卿心里放不下的惦記竟是這詔書?

  蘭溪指尖微動,在詔書上錯落點弄,最后,落在那“東宮”二字上。

  眸底掠過寒色。

  果然,她就知蕭長卿不懷好意。

  蕭鈺然過繼禮還未舉辦,便被攝政王一紙令下遣送到東宮,母子之情還未養出來,就要一手掐斷?

  沒有生恩,那是事實。

  如今蕭長卿想逼著她連養恩都斷了?

  這份心計,真讓人心驚。

  蘭溪心頭冷笑不止。

  “替本宮謝過攝政王的好意,只是……”

  蘭溪語調拉長,逼視著周管家那憔悴至極的面色。

  “攝政王說的再好聽,也只是個臣子罷了。臣子之軀……怎配封君?”

  那錦帛,被蘭溪輕飄飄地扔在地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腳尖踩過,錦帛滲進泥里,其上斑駁點點。

  “本宮義子的身份,還輪不到他來封。”

  “他若有那個心,等他稱王稱帝再說吧。”

  蘭溪唇角扯出冷意。

  “也不知,某些人能不能熬到那一天。”

  周管家扶著胸口,氣得不顧身份,怒指蘭溪——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王爺連火勢都不顧,逼著奴才將這詔令送來,皇后娘娘不僅不領情,還如此作踐!你——”

  “關門,送客。”

  蘭溪冷笑出聲,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徒留周管家那氣的青白交加的老臉,隨著胸口的劇烈起伏,變換出種種難言之色……

  腮雪湊過來。

  周管家似找到了火氣的發泄口。

  怒道。

  “好好管管你們家主子!”

  腮雪手指慢悠悠地探向他后背,撿起那兩只燒焦了的鸚鵡,扔到他腳下,拍了拍手,無比嫌棄。

  “周管家下次再來,還是帶些活的寵物吧,這東西看著怪瘆人的……”

  何止是瘆人。

  看著自己精心養大的鸚鵡,變成焦尸跌在自己的鞋面上,周管家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點當場昏厥。

  他掐著自己的人中,強迫自己挺過來,別昏迷在這恥辱的地方。

  一邊心梗,一邊強撐著和腮雪對罵,“若不是王爺早有防備,只怕乾清宮要燒成灰燼了,還不知要枉死多少條人命!”

  “你蘭氏一怒,當真是浮尸百萬!就不怕明日早朝的折子片飛如雪,把你蘭家趕出朝堂嗎!”

  “你家那位二小姐好好的貴族小姐不做,非要去舞刀弄槍當個潑婦,依我看,遲早要死在沙場——”

  砰——

  那青梅落雪的花瓶,自窗戶處砸出,偌大的紅色底戳,直直扇在周管家面上,砸的他眼冒金星。

  蘭溪冷漠又精致的側臉,隱在窗后。

  輕紗簾子被風吹起,時不時露出她的下巴,那清冷的,清冷之中帶著絕情的音調,隨著那并不怎么明顯的春風,刺入周管家耳邊。

  “再敢詛咒一個字,本宮定要掐斷你的脖子,讓你做個無頭鬼。”

  妹妹蘭絮,是她的逆鱗。

  那些話,她連聽都不愿聽。

  “今日縱火放獸之事,蕭長卿有多少不滿,盡可朝本宮發泄,若敢動本宮幼妹半根手指頭,大家好日子都別過了!”

  話中的殺意,讓周管家心生懼色。

  他退了兩步,朝那窗后望了一眼,到底也沒再擠出什么話來。

  哼哧兩聲,頂著那一身殘敗破爛,灰溜溜離開。

  ……

  乾清宮內。

  一派瘡痍。

  一場獸亂又加上一場大火,宮殿屋舍燒了一半,宮人們也倒了一半。

  被野狼咬的,被白虎爪子刨的,被貍貓抓踩的,還有三四個宮人,被那罕見的雪狐咬了幾口,全咬在腿上,細小的傷口流著津津的血,抹了多少藥膏,都止不住那傷口的殷紅之色……

  好在隱衛出手及時,撲滅了大火,制住了那些發瘋的野獸,阻止了乾清宮的毀滅。

  乾清宮正門。

  百年桐木做的牌匾,被燒焦了一半,從門框上墜落,但又未完全墜落。

  半吊在空中,似枉死的女子一般,懸在梁上,來回晃悠,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周圍的宮人們,聽到這吱呀的叫聲,牙根莫名的癢癢。

  恨不得沖上去將那牌匾給摘了。

  可誰都不敢擅動。

  眼角余光,掠過那負手站立,一身冷意的攝政王,彼此對視一眼,皆伏著首,不敢再多言。

  蕭長卿眼神滑過那懸而未落的牌匾,眼底,滑過淡漠和寒涼。

  甚至。

  有那么一絲遺憾。

  如果這火是她放的便好了。

  說明還有恨意。

  有恨意,便還有愛意。

  可他已派人仔仔細細詢問三遍了。

  從頭到尾,都是入宮的蘭家二小姐一手為之。

  她連報復……都不屑嗎?

  心臟如蟻蟲般啃噬的痛意,又細密的積攢起來……

  蕭長卿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袖中的藥瓶,又控制著指尖,將那緩解疼痛的藥瓶給推開。

  桑桑之血,猶如飲鳩止渴。

  這藥,遲早要斷掉的。

  不如,從今日開始斷吧。

  他將那碧玉瓶子拋出去,拋進身后那場廢墟與荒蕪之中,之后,看向巷道上,那影影綽綽的人形……

  周管家,回來了。

  他在太醫院上了藥,更了衣,梳了發,洗了臉。

  不看臉上手上的那些紗布,又能找出幾分平日里,養尊處優的樣子了。

  見自家王爺在門口等他,腳步加快了些,眼底閃過一絲自得。

  到底是他看大的孩子,乾清宮內外,誰在王爺心中的地位能勝過他?

  (當然,乾清宮燒了,這是后話了。)

  周管家快步走來,將那盤旋在心頭,組織了一路的話術,劈里啪啦的吐出來。

  “王爺!那芝蘭殿眾人實在太過猖狂!”

  “明知老奴是奉您之名前去送旨,各個鼻子卻恨不得翹到天上!尤其是那腮雪,還敢威脅老奴……何止是威脅!芝蘭殿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依老奴看,今日這場禍事,根本推不到那二小姐手上!完全是蘭溪一手策劃!那蘭氏二姑娘愚蠢莽撞,充其量就是個打前鋒的!”

  “蘭皇后心計如此之惡毒,為了一個好名聲,竟然連自己的妹妹都肯犧牲,自己當個干干凈凈的好人!”

  “王爺!當初老奴就勸過您,蘭氏之人不可深交,全是一群黑了心肝的老狐貍!您不聽,如今可信了?”

  “連乾清宮都敢燒,還有什么是她們不敢的?”

  “若先皇后還在,定會和老奴一樣!勸著您早點甩開這蘭府眾人,她們不配與我們為伍……”

  “夠了!”

  蕭長卿冷聲道:“旨意送到了嗎?”

  他關注的只有這個。

  周管家一肚子的話卡在喉嚨口,想再說兩句,可懾于蕭長卿那冰冷瘦削的面容,到底把抱怨的話壓下。

  左顧右盼的,解釋道。

  “送是送到了,可蘭氏竟將那詔書踩在腳下,還說,還說……”

  “說什么?”

  “臣子不配封君……”

  蕭長卿眸色微滯。

  那被忽略的痛意,讓他的指尖,微微發顫。

  他這詔書,并不是想彰顯自己的威勢。

  不過是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番至踏來,那曾深埋與心底的愛意,和那悔不當初的痛意,交織纏繞,讓他下意識的,想討好她罷了。

  蘭溪想收義子,他便為他正名。

  封太子,賜東宮,名正言順。

  ……

  “王爺您這一步棋,其實并未走錯。”

  周管家插了句嘴,贊道:“蘭氏想要一個太子之位,卯足了勁也要去掙的,胳膊擰不過大腿,遲早要給她們的。”

  “由您開口,最好不過,主動權還落在您這里。”

  “您賜封東宮,更是絕妙的一招,不僅給了那蕭鈺然身份地位,還離間了他和蘭溪之間的情誼。”

  “日子久了,空有母子的名分,毫無半點情誼,蘭氏如何拿捏一個日漸成年的太子?”

  “到時還是您坐收漁翁之利。”

  “只是可恨這蘭氏皇后太過狡猾,根本不接招,當場扔了那詔書!如此行事!實在令人厭惡!”

  周管家說出心中所想。

  可說著說著,覺得自家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對勁兒起來。

  他抬頭。

  捕捉到主子眸底那尚未退卻的驚詫。

  “您怎么了?”

  蕭長卿面色有一瞬的蒼白。

  他艱難道:“你竟是這么想的?”

  他只是單純的示好,怎會被人當作一盤棋?

  周管家茫然道:“難道不是嗎?”

  “昨日您便催奴才將旨意送去,奴才心里頭想不明白,這才耽擱了一晚。”

  “今日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您還惦記著這封詔書……奴才路上也想明白了。若非圖利,圖這一場籌謀,您也不必如此催促奴才。”

  周管家信誓旦旦道:“王爺放心,蘭氏這副囂張的樣子,絕撐不了多久。此次失利還有下次,他蘭氏說到底,也就靠前朝一個老頭,后宮一個女人……若咱們心狠點兒,斷了她們的命……天下,還不在囊中嗎?”

  若非蘭二小姐縱火燒宮,他也想不出這么粗暴蠻橫的法子。

  怎的,就許你州官放火,不許我百姓點燈?

  想來狠的?

  看誰狠過誰!

  “你出宮吧。”

  帶著燥怒,帶著疏冷,帶著喟嘆之后的放棄。

  聲音,在周管家頭頂,緩緩響起。

  那一瞬,周管家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可置信地抬頭,驚異道:“主子!”

  蕭長卿疲憊地合眸,閉目養神了瞬息,這才抬目。

  縱使與眼前這位老者,有再多的恩情,到了如今,也不適合久處了。

  他對蘭溪,情深意切。

  失憶那些日子,做過的樁樁件件,他會用以后半生來償還。

  但周叔對蘭氏的不滿,卻非他能控制的了。

  那詔書便是例子。

  誰家的管家,敢私扣下主子的手信一夜,第二日還不準備發送?

  讓周叔先送詔書再看傷,也是對他的一個警告罷了。

  與其最后,兩者相殘,他難兩決。

  不如提早將萌芽扼殺。

  還是讓他出宮頤養天年吧。

  “出宮去郊外的宅子里住著,非詔不得進京。”

  蕭長卿一錘定音。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